第二日,朱由检升王承恩为司礼监掌印,曹化淳为御马监提督,高宇顺升为司礼监秉笔,李若涟升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田尔耕降为指挥同知,许显纯未变。
升为司礼监掌印的王承恩,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肆任用信王府旧人,任职内宫十二监,四司,八局,尤其是尚膳监和都知监,这两个关系帝王安危要害的部门,禁止内臣与外臣相互勾结,如有发现,当场杖毙。
朱由检不想某天突然暴毙,所以加强对紫禁城的控制为第一要务,而兵权,目前能插手的只有直属御马监的腾骧四卫,他特意对曹化淳循循叮嘱:“腾骧四卫乃朕之近卫,务必振之,朕之安危系于四卫,系于曹伴伴之手。”
吓得曹化淳连连表态,定不负圣意,一定把腾骧四卫搞好。
朱由检并不是不想动京营,自古谁掌握了军权,就意味着掌握了国家的命脉,而如今京师三大营,各方利益错综复杂,文官、宦官、勋贵、武官都不干净,和利益集团作对,首先得有自己的利益集团。
他现在孤家寡人,没奈何,先苟着吧。
他拟了一份名单:孙承宗,李邦华,袁崇焕,洪承畴,卢象升,徐光启,孙传庭,曹文诏,曹变蛟,秦良玉,杨嗣昌,周遇吉,孙应元,黄得功,袁可立....他就记得这些人,让李若涟去查找,打算委以重任。
“陛下!该上朝了。”
王承恩俯身提醒还在挥笔疾书,处理奏折的朱由检。
“哦?朕险些忘了。”
朱由检一摸脑门,忙着处理奏折,竟然忘了今天要召见文武百官,还好有王承恩提醒。
他立时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纤尘,大步踏出了乾清宫。
召见文武百官一般是在保和殿,又名建极殿后上的巨大石砖广场上,夏天倒还好,可十一月的紫禁城,寒风刮骨,在外面站久了,会被冻得直蹭鼻涕,所以地点改成了皇极殿。
望着巍峨高大的门楼,和举目的红墙白瓦,一双无形的大手似按在朱由检心房,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走过这条无数帝王踏过的石砖路,前世自己甚至连故宫都没去过,真是造化弄人。既然来到这个乱世,那就大干一场吧!大不了上吊成一快,不负帝王头!
皇极殿,一众大臣已在殿内等候。
望见朱由检进来,纷纷跪倒,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岁岁。”
朱由检倚着龙椅缓缓落座,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喻言的满足,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真美妙啊,光是用了鼻子吸了口气,都让人迷醉。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这才缓缓起身,要说现在最得意的,莫过于东林人士了,这些日子以来,连闻捷报,先是逼得崔呈秀被罢官,又是魏忠贤被贬去凤阳,内阁首辅黄立极又已上疏请求致仕,形势可以说一片大好,重现天启初年时众正盈朝的局面似乎近在眼前。
阉党众人也察觉到风头不对,不少人纷纷上书辞官,这正中朱由检下怀。
朱由检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站在百官之前的黄立极身上,他对这位内阁首辅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魏忠贤的人,不,应该说整个内阁都是魏忠贤的人,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无法接受。
但这家伙也算识相,早早上了奏疏请求致仕,也罢,今天就准了吧,自己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人人都是父母生养,怀胎十月,大不了就抄个家,岂能轻易言杀。
朱由检毕竟受过现代化教育,于“杀”一字,自然是避之又避。
王承恩拉长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阵之后,有人出列打破沉默:“陛下!臣弹劾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等勾连内侍,结党私营,欺瞒君上,祸国乱政!”
众人急视之,原来是御史曹可落,这人可是东林大老钱谦益的门生,来势汹汹啊,果不其然,又有一些人跳出来将矛头指向了六部尚书,指责六部督事不利,擅权专国,视君上如无物。
阉党众人面若死灰,大头目魏公公都被贬去凤阳了,他们就像没了根的朽木,歪歪欲倒,竟没一个人站出来反驳。
朱由检见状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这些人没了魏忠贤和崔呈秀,根本不足为虑,文官还是比武将好拿捏啊。
“元辅怎么看。”朱由检一道声音,立时让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首辅黄立极,无论是幸灾乐祸的东林党,还是目光中带着期盼,希望他能站出来执掌大旗的阉党。
黄立极鬓发花白,面如枯槁,紧皱的眉宇始终不曾散开,他是真累了,同乡魏忠贤被贬凤阳,自己和他做的那些勾当......
他已经不想当什么首辅了,只想赶紧脱离火海,以免新帝登基这把火烧到自己。
念及此处,他当即跪了下来,带着哭声道:“陛下!臣无言以对,朝政败坏,东事糜烂,皆臣之过也,恳请陛下另择贤能,臣乞骸骨,望陛下允准。”
边说边连磕了几个响头,尽管知道他是在表演,可望着哭成泪人的黄立极,朱由检内心还是不禁动容,恻隐之心陡然而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你面前放声疾哭,你能无动于衷?
他叹了口气,温言抚慰:“元辅为国辛劳,既生去意,那朕便准了。”
闻言,黄立极欣喜不已,以头俯地,高声道:“谢陛下!陛下之恩,臣万死难报,陛下万岁万岁万岁岁!”
嘿嘿,殿内的东林官员瞧着,互相点了点头,扳倒了黄立极,接下来就是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我们东林崛起就在眼前!匡扶社稷舍我其谁!?
阉党一众官员则是垂头丧气,双目无神的望着地板发愣,大势已去啊,完了,完了。
果不其然,又听朱由检道:“如今内阁缺员,都察院,六部之中亦有不少人向朕请辞,朕打算允准,如今乃国家多事之秋,朕不得不任用选拔贤能,充实朝廷,王伴伴你来宣布吧。”
得到了朱由检的允许,王承恩站了出来,打开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起复前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入阁,主兵部事;前礼部侍郎徐光启为工部尚书;毕自严任户部尚书,李邦华任兵部右侍郎,总督京营戎政,袁可立起复任登莱巡抚。”
没什么办法,朱由检名单上当然不止这三人,可其他人不是还没音讯不是?而且这些人好像都比较年轻,不能一步到位,慢慢来吧。
此旨一出,无人反对,让本以为要唇枪舌剑一番的朱由检所料不及,真就这么顺利?一番风雨都不需要经过?不是说明朝的皇帝大都被文官掣肘?
他哪知道现在阉党早已灰心丧气,心中早已引颈待戮,首辅都辞官归乡了,我们这些人还有心思闹个什么劲?
至于东林党更不用提了,还未成气候,不敢在此事上过多置喙,而且任用的大都是自己人,这还有什么说的?
“陛下圣明!”黄立极率先出声。
百官紧随其后:“陛下圣明!”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提起了辽东:“辽东经略王之臣上奏,说缺少饷银,朕问过户部,户部说没银子。”
“朕意,从内帑调拨八十万两银子给他,辽事本就艰难,缺什么也不能少了将士们饷银,寒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圣明!”百官对朱由检这举动纷纷称赞,点头不已,哎,户部一直没钱,别说辽东了,大明九边哪一边不缺饷银?不都是拖欠着?之前一直请求陛下拨银子,陛下一直不肯,怎地现在转了性?
他们哪知道龙椅上的陛下脑子里已经换了块芯片,在朱由检心里,没什么比辽东的更重要,在他印象里,好像不知道今年还是明年,辽东那边就会因为不发饷银,发生兵变。
他不知道的是,兵变发生在明年,由于财政吃紧,各地欠饷情况十分严重,辽东军累计欠饷银达四个月。
辽东巡抚毕自肃心急如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能够做的也就是不断向朝廷催促粮饷,可即使他哥哥毕自严身为户部尚书,可给不了他任何支持。这时蒙古人进犯大同、延绥,本该调给辽东的军饷给了宣大,于是发生了兵变,连毕自肃也被叛军抓住,拳脚相加,受尽侮辱,最后自杀。
大明甚至还发生过,为了不发饷银,袭杀为国征战朝鲜,立下汗马功劳的戚家军的骇人举动,当初看到这件事,他扼腕不已,很难理解当权者是怎么想的,叹之又叹,现在是自己当家,再苦苦一苦自己,军队不能苦啊,否则谁为你打仗。
不过这八十万两银子,他指定三十万两给东江的毛文龙,不管怎么说,在败报风传的局势下,毛文龙捷报频传,收拢溃兵流民,占据皮岛,频频出击骚扰后金,还是有功的。
“陛下!今岁陕西大旱,陕西上疏请求朝廷拨银拨粮,赈济灾民。”次辅施凤来开口了,现在黄立极已经确定致仕,那毫无疑问,首辅的位置该轮到自己了。
“唔?”说起陕西,朱由检想起来了,历史上什么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好像就是陕西出身!这可是件大事!一定要慎重!洪承畴好像也在陕西做官。
又要银子又要粮,可又不能不给啊,国库又没钱,他咬咬牙:“内帑拨银三十万两,户部另拨十两万银子购粮转送陕西。”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冰寒似铁:“若有人胆敢在此事上上下其手,贪枉钱粮,莫怪朕不念君臣之谊!朕必杀之!”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每个人都着着实实感受到了这份扑面而来的沉重杀机,有的人甚至冒了汗,没想到陛下才刚登基不久,便已有此等威严......
沉默了会,朱由检再度开口:“再命杨鹤为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督,洪承畴为延绥巡抚,令此二人密切注意陕西局势,以防不测!”
这时有人提出质疑:“陛下!陕西不过大旱,如此防备是否太过?三边兵权、国之重器岂能轻易予人?”说这话的正是礼部右侍郎温体仁,这位日历史上崇祯的左膀右臂,跳了出来。
他自然有他的心思,这话明面上是在反对朱由检的决定,可暗地里则是对杨鹤手握兵权的担忧,依照惯例,这话不仅不会惹来皇帝的怒火,反而会让皇帝感觉到,这位臣子是忧心自己的,不错!得重用!
说话间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此人年约六十,两鬓如霜,脸上皱纹镌深,可步伐坚定有力,面容肃穆,正是杨鹤!
要说在崇祯年间,这位老人为大明扑灭农民军起义的熊熊之火,可是殚精竭虑,四处奔走,流民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这是大势使然,失败并不能怪在他头上,更有意思的是,杨嗣昌正是他儿子。
“陛下!温大人所言极是,臣方才回朝,何以蒙陛下托付如此大事?臣惶恐,恐误了大事!”杨鹤疾声说道。
“哎。杨爱卿的奏本朕看过了,甚是切和时弊,勿要推辞!陕西乃天下强兵之地,百姓剽悍勇武,朕不得不防!就这样吧!退朝!”
杨鹤提出的谋求国家安定的关键在于培养元气,减少赋税,与民修养,朱由检深以为然,但之所以用杨鹤...也只是无人可用,只能退而求其次。
杨鹤还要推辞,可朱由检已径直离去,留下一众大臣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