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京城出了位清官
- 大唐:家父绰号李阿瞒
- 养驴仙人
- 2867字
- 2024-10-26 08:40:19
都城长安延康坊内有一条长巷,北面是京县丞的府邸,南面是定远将军的府邸,虽不是京里顶尖的权势地位,但长巷里照例总是一片宁静,只不过今日那份幽静便不复存在。
京县丞的府邸里处处都张灯结彩,听说是府上的小妾有喜,请来的产婆忙进忙出,俨然一幅大喜的派头。然而上至老爷下至丫鬟仆从,每个人脸上的喜悦神色中仿佛掺杂了些异样的情绪,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那些抱着水盆偶尔经过墙角的仆妇,听得隔壁隐约传来的声响,都面露恐惧之色。
那位寻常以骁勇善战而著称的定远将军,因为镇守营州不利致使九万大军覆灭,朝中有一半的大臣群情激奋,弹劾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落在了天子的御桌上,安的罪名还是通敌卖国,后来圣上大笔一挥,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办理了,如今也总算是有了结果。
大理寺给出的结论也很简单,奏折一上,圣上的旨意就立即下达了。天子的批复也照样简单,黄门内侍宣读时,明黄色的圣旨上一共就写了四个大字——满门抄斩。
京县丞府的大门紧闭,县丞周彦贴着门缝望着同样大门紧闭的将军府,听着对面时不时传来的利刃刺入肉体的声响,以及那些骨碌碌类似西瓜滚动的声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两家在一起居住了很久,对于彼此府上的人物都很是熟悉,听着那些刺耳的声音,周彦仿佛能够想象到往日那些熟悉的面孔被一柄朴刀残忍剖开、鲜血飞溅的画面。
猛然想起圣上那张威严的面孔,周彦不由得一阵恐惧,京城约莫四百位官员,有几人是真正的清白身?他在恐惧自己的罪行会被揭发,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身首分离,变成这些人当中的一员,那些青石板上不停翻滚、堆积如山的人头想必就是给自己最好的警示。
乌黑粘稠的鲜血顺着将军府的门缝流淌出来,在青石板铺就的长巷里汇成一滩,缓缓流向远方,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巷子,面容苍白的周彦盯着那处,再也忍不住心中异样的冲动,扶着门框佝偻着身子开始呕吐。
巷中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羽林军的校尉下了马,皱着眉头厉声呵斥道:“动作都快些,完事后把现场打扫干净。”
然后是一阵嘈杂的泼水声,似是有人在专门清扫巷里的血迹,隐约间听见他们低声交谈,内容有关定远将军丢失营州。
过了一阵子,似是有人点数和高声汇报,紧接着所有人整齐划一地上马,然后小巷子重归宁静,将军府的大门也被一把铜制的大锁和链条封死了,定远将军从此成为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只等着被人们遗忘。
其实长安的多数民众并不知晓延康坊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曾理会这里上演的一幕幕生离死别,更不会关心这些独属于权贵们的肮脏往事,比如朝廷死了个定远将军,延康坊京县丞府新来了位年轻的宦官。
闯进县丞府的李辅国没有花多长时间,便找到了如今这位抱着初生的婴孩傻乐的周彦,年轻的宦官甫一开口便险些让这位县丞当众跪下。
“耍猴的戏应该看够了,要不要跟杂家说说你和太子的关系?”
李辅国来的时间很是巧妙,他没有刻意惊动旁人,更没有把自己准备来这里的消息提前告知李亨只是撑着一柄小小的伞就匆忙赶至。
这位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县丞许是刚才吓破了胆,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见到李辅国腰间悬挂的金牌便知道来人身份不简单,只是推辞说自己听不懂。
在一众家眷及仆妇都退下后,他恭敬行了一礼,低声请示道:“不知公公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闻言,李辅国反倒愣住了,显然他没有料想到这位县丞经验如此老辣,仓促过后居然清醒了过来,反而询问起自己的来历。
他沉默片刻,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周彦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问道:“公公可是奉了宫中娘娘的旨意?”
作为万年县的高级长官,他此时的态度很谦卑,虽然对于眼前这位内侍的突然到访有些不满,却成功地将那种不满的情绪掩饰成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
李辅国游刃有余地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非宫中某位娘娘的下属。
周彦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没花多少时间便猜到了眼前那名内侍的来历,所以对于对方的倨傲和冷漠没有表达出任何意见,而是坦言道:“下官和太子殿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早就胜券在握的李辅国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句答案,他怔了怔,“做官不易,身在京城则艰难更甚,县丞府上新近得子,可谓是苦尽甘来,杂家正要向你祝贺。”
平淡无奇的话语配合李辅国尖锐的嗓音,于无声中传递出一丝淡淡的威胁。
周彦温和地笑了笑,“我等身为朝廷命官,理当为百姓谋福祉,怎敢抱怨艰苦?”
李辅国看着廊下的黄褐色积水,感慨叹息道:“县丞忠君报国之意,实在令人钦佩,只是身在京城,杂家也时常感慨世事无常,有些事情恐怕不能随你一人的心意。”
两人说到此处,均是察觉出了双方话语中的那抹所有若无的嘲讽意味。
周彦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滴,冷淡说道:“公公言之有理,只是谈及做官,下官虽然位卑言轻,倒是想莽撞一回,成与不成,都看天命。”
听着周彦莽撞的言语,李辅国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愠怒的表情,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京城中最是不缺清官,尤其是俸禄低少的县官,县丞可要三思啊。”
到底是皇子身边的贴身仆从,面对着朝廷六品的官员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淡淡傲意。
宰相门房、贵人近婢、亲王清客,这些都是官场上极为令人头疼的角色,过分亲近则惹人怨恨,过于疏远反而招来祸端,最是麻烦。周彦实在不想与此种人多打交道,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吩咐门房准备送客。
原本来时,李辅国还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将要替李亨完成一件大事,既是不成功,最少也能将那位万年县的县丞收为己用,谁曾想期待已久的效果不但没达到,自己也被人找理由客气地请了出来。
他的脚步踏出县丞府的大门时,整个人还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京里又出了位清官。”
冷淡的话语中夹杂着丝丝嘲弄之色,只是四下无人,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天气里更是没人能听见。
雨暂歇,一场春雨过后的长安城显得格外清新,道旁三两支胡柳绽放着春芽。站在廊下的周彦此刻眉头紧缩,一幅心事深沉的模样。李辅国的突然到访让他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因此他紧急地通过一种渠道将消息传递给了太子。
迄今为止,太子那边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因此周彦更不会收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只好站在檐下看着细密的雨滴,心绪乱如麻。
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空旷的长街上,方才还悠闲迈着步子的李辅国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撒开腿开始迈步狂奔,速度快得出奇,十几名身着黑衣的身影突然现身,如跗骨之庾般紧随其后,手中青灰色的弓弩闪着嗜血的光芒。
李辅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追着自己。
此刻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让自己活着回去报信,于是只能拼命地奔逃,期望用绝对的速度和对长安街巷的熟悉来甩掉身后的那群追兵。
不知为何,今夜,长安城负责夜巡的金吾卫一个也瞧不见,这让他感觉到十分奇怪。
思考分析不得其解,李辅国把注意力收了回来,这才注意到身后早就没有人跟着了,长时间的锻炼让他拥有了远超寻常内侍的体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那群追兵甩的很远了。
眼下他距离兴福坊越来越近了,胜利已然在望。就在李辅国迅速拐过一处街巷时,他愣了一下,缓慢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横街上蓦然出现了一队装备精良的骠骑,李辅国面露惊恐绝望之色,他突然发觉自己身处一场巨大的风暴当中,不禁为自己之前的言行感到后悔。
他喃喃自语道:“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见殿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