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见

张修有些疑惑拿着书转过身,

只见书架边,俏生生地站着一位外披淡粉罗纱褙子,内穿嫩黄线金织锦小袖,下着翠绿染缬百叠裙的少女。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她戴着一顶特别大的白纱帷帽,比一般的足足大了三圈,本来隐约可见的脸型都被遮的严严实实,甚至把她的肩膀都包了进去。

与她颇为稚嫩的身段一比,就显得对比十分鲜明的滑稽。

哪有人屋内还戴帽的?张修有些不解。

她身侧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只看她的模样,这少女身份应该相当不俗。

“小娘子有何见教?”张修问道。只觉得心态反而比之前做亲校时还要平和。

“可以麻烦公子您,帮我取一册书么?”

这少女的说话断句很有意思,搭配她甜美的声音,更显得如沐春风。

“.......不知小娘子要拿哪本书?”

“嗯.....要政科的,诏令集,应该是在,第六层左边第二格。”

想来因为今日监官不在,少女和她侍女的身高又够不到,所以只好来麻烦附近的张修。

张修“嗯”了一声,就按她的吩咐抬手取出一叠书,略一翻,果然就在其中,他抽出书递给那位少女。

少女从袖下伸出半遮的小手,如凝脂般雪白细嫩,指甲泛着粉色的珠光,柔荑纤纤似削葱软玉,手背微微带些婴儿肥,五个浅浅的雪涡显得十分迷人。

张修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若这双手长在一个样貌平凡的女子身上,那老天当真该死。

少女接书谢过,看了一眼张修手上的书和背上的包裹,有些疑惑道:“公子不等张榜,就要回去了么?”

......呃,我看起来像个仕子么?

张修有些惭愧的笑了笑:“我刚被辞退啦,现在得离开汴京找地方养活自己。”

少女身侧的侍女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拽了拽少女的袖子,小声唤道:“小娘子,我们该走啦。”

少女却不以为意的问道:“哦,公子原来,是做什么的?”

“嗯.......算是二皇子府上的亲校吧。”张修摸了摸鼻子。

“那,为何又被辞退了呢?”

.......不是,哪来的好奇宝宝,这查户口么?

这该怎么说,总不能当着人面说自己因为坐牢被开除吧。

张修眼神左右飘忽:“小娘子要是有事,不妨可以先走了。”

“我没事啊。”

“.........”

求你饶了我吧。

“那我有事,我有事,我先走了,小娘子下次再见哈~”张修忙不迭的把书随便往书架上一放,转身正准备走。

“公子。”

你有完没完!

张修有些不耐烦,却见少女只是微微退了半步,半屈膝向他道了个“万福”。

姿态优美仿佛天鹅垂颈。

张修看得发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书架远处突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但却带着冰冷,愠怒以及憎恨。

张修脑中关于眼前少女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师傅。

......您老这是什么情况,我被辞退了让你这么生气么?

“先生我.....”张修忐忑不安,心态仿佛背着正主幽会被捉奸了似的。

“我没问你!”

张修惊讶地看向身边那位少女,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利落大方地面向师傅。

两位女子之间仿佛无形的刀枪剑戟互戕,再下一步就要对波了吧.......

自古对波哪边赢来着?

张修晃了晃脑袋,这都是什么鬼剧情发展。

师傅跟她很熟么?戴着这么大的帷帽,隔了这么远都能认出来。

“喂,你怎么叫她先生?”少女面对师傅,极小声的向身边的张修问道。

......您这心态可真是太棒了!

“你没听见我的话么?”师傅隔着远远的依然在释放恐怖的压力,张修哪敢再去回答身边少女的问题。

少女轻轻叹息,没有理会她,转身欲走。

“你父亲见我尚不敢如此失礼,你这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少女驻足了一会,终于还是有些无奈地回过身,向她大大方方的道了个万福。

再走时,师傅终于没有阻拦她。

少女走出几步,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张修一眼,即使隔着厚厚的纱巾,张修依然能感到她微微带些温暖的目光。

师傅怎么会跟她有这么深的仇恨?

张修百思不得其解。

“走吧。”师傅没好气的唤道。

“哦。”张修快走了几步,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回了他熟悉的那个书屋。

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怀念,虽然只隔了半天而已。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迦南香,张修明白了,她原来早就在这等着自己了。

“呃,先生,刚才那女的.....”

“你很好奇么?”师傅坐在主位上冷冷地刺了他一下。

张修只觉得脖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摇头道:“不好奇不好奇。”

“你.....打算去哪里?”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卸下冷漠的表情,星眸中露出浅浅的关心。

“单州。”张修回道,然后他猛然想起个问题:他压根不知道单州怎么走,这个时代自己不认识路啊!

光庭兄,老子留在汴京还能托钵乞讨,要真的听你的话去单州那就是半路升天了。

“这么远的路程,你为什么不要我给你的钱?”少女意味不明的低着头,却抬起眼睑看他,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上下扇着。

这表情未免也太......

张修尴尬的移开目光说:“先生教了弟子这么久的书,又救了弟子的命,而弟子只会给先生惹麻烦。怎么好意思再拿先生的钱。”

而且一个大男人拿着一堆首饰去卖钱不奇怪么?

“你后悔么?”少女有些突兀的问道。

“什么?”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落得这么个无处可归,流落街头的下场。”

张修细细想来,好像还真是。

自己到汴京做的第一件事,导致了自己被抓去坐牢差点瘐死,再到被开除不得不离开汴京颠沛流离。

他有些天真的笑着摇了摇头,用随意的语气说道:“我既问心无愧,又何须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