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事后

“先生,你.......”

送走辽国使臣以后,张修叫莺儿和燕儿先下去,才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的看着柴朔楹说道:“你为何要弟子这么做?”

在他手边的桌上,放着契丹人带来的礼物。

两颗珍珠,一对人参,一对鹿茸和一木盒的金锭。

这些礼物对张修而言算是相当贵重,但还不至于让他拎不清利害关系。

可就在他拒绝之前,柴朔楹突然抢先代他收了下来。

张修直到此时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

虽然他相信她不会坑自己,但是如此行事,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留给别人的一个巨大把柄。

柴朔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契丹使臣早已消失的背影,许久才说道:“你觉得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弟子不知。但若仅从穿着来看,应该是低级侍从一类的?”

他推测道。

那两人刚才只说了自己的姓名。

其中较为年长的姓萧名干。

另一个颇为年轻的却是汉姓,姓韩名德让。

两人的话语中都没有透露各自的实际官职。而刚才的拜会也没有张修想象的那么复杂。

双方仅仅只是相互客套寒暄了几句而已,他们压根没有试探他的意思。

张修紧张的情绪落了个空,然后才慢慢回过味来。

今天契丹人只是在摸底而已。

就在同一时刻,恐怕有许多辽国使臣正在分头拜会他们选定的一众宋朝官员。

他们真正的行动,应该是在明日朝会以后,根据朝堂现实和收集到的多方情报来决定。

“那两个人绝不是什么低级侍从!”

柴朔楹这才扭头认真的盯着他:“这次辽国使团的真正主事之人,可能就是这个萧干!”

“这.....”

张修知道她从不无的放矢,但仅从刚才几句客套话就能得出这么惊人的结论吗?

他复盘了好一会,也没觉得刚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不要想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柴朔楹两只手指拈着下巴,好像颔下有胡须一样。

“正常而言呢,使团的正使由文官担任,副使才是武官。可吕光庭说,这次正使是耶律古只,那就奇怪了。”

“他是去年的使团副使,我在玉津园赐宴时见过此人,当时也就是他一箭洞穿重铠。”

“此人是个纯粹的悍将,样貌极其凶恶,正常而言辽国绝不会用这种人担任正使。”

张修点了点头。

确实,毕竟使团明面上还是来祝寿的,让武官做正使这一点,确实很奇怪。

看来她并不是凭空猜测。

于是他虚心求教道:“那先生为何会觉得,萧干才是主事之人?”

柴朔楹气鼓鼓的白了他一眼:“因为我对你这个得意门生充满信心行了吧!你可真有本事啊,一个刚出职的小殿直就胜过整个汴京的豪门才俊,把符老狗的宝贝千金骗到手。像你这么高深莫测的人,契丹人难道不应该派出个重量级人物来对付你吗?”

张修心虚道:“什么骗不骗的,而且哪里到手了?说正事,说正事!”

柴朔楹生了一会闷气,才继续说道:“萧呢,是辽国的后姓,这个大家都知道。但韩是后党里最大的姓氏,这个我朝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这种组合,你觉得会是一般人吗?”

“如果我们前面的猜测正确,那辽国国内现在最大的派系就是太后一系。出使我朝这种要紧事,当然要自家人主事才靠得住。”

张修这才明白她的逻辑。

耶律古只作为正使只是个幌子,只是为了遮掩辽国国内太后掌朝,政局不稳的现状。

“所以先生刚才故意收下礼物,就是勾引他们之后再来上门?”

“嗯。”

柴朔楹点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多套出些情报,把我心中的一些想法坐实。”

张修苦着脸:“那先生你就不替弟子想想?万一私下收了契丹人礼物的事被朝廷知道了,我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柴朔楹斜了他一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着你担心?我早就给你做好打算了。”

“官家最喜欢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到时候立了大功,他才不会来跟你计较这点东西!”

张修虽然还不明白她所谓的“大功”是什么,但听她这么说来,起码她不是因为蓁儿的事故意整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感动道:“先生对弟子这么好,弟子真是......”

“你也知道我对你好?”

柴朔楹突然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我还以为我一片好心都喂了狗呢!你说说,有哪个做弟子的敢跟师傅拍桌子瞪眼睛?”

张修被她噎得说不下去,求饶道:“弟子这不是....”

“不是什么?我真是瞎了眼!你明知道,明知道那个小婊子的老狗爹是怎么对我一家的,竟然还去勾搭他女儿!”

看来这事实在糊弄不过去了。

“先生,小娘子还在后院,要不先把她送走我再跟你说?”

柴朔楹闻言才想起此事。她神色瞬间慌乱,急忙站起身去后堂左右张望了一下。

幸好她没在偷听。

张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蓁儿不会干这种事,他直接去门口唤来了莺儿。

过了一会,莺儿领着蓁儿从侧门走了出来。

蓁儿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财物,她微微顿了一下,便当做没看见。

“公子事情谈好了?”

“嗯。时候不早了,小娘子跟秦衙内商量好就赶紧回去吧。”

蓁儿笑了笑:“哪还需要商量?秦公子既然说十五天,奴家敢不遵命?”

柴朔楹如遭雷击,她半张着嘴,惊疑不定的看着蓁儿,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张修听蓁儿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秦公子”是谁。

所以,自己撒谎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是不得已,但她对自己如此信赖,自己却......

他低下头满面羞惭。

蓁儿也不等他俩回话,自顾自道了个万福,便迤迤然转身离去。

莺儿急忙跟上前去送她。

前厅又只剩下张修和柴朔楹二人。

两人面面相觑,又同时叹了口气,苦着脸低下头不作声。

“........你是不是前面出去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

柴朔楹沮丧道。

张修心情压抑的看了她一眼:“还用我说什么吗?先生你不想想,一个寻常书吏能有这么大方?劝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