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飞花令

“公子。”

鸢娘斟满两杯酒,举杯笑道:“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请满饮此杯!”

张修有些手足无措。

这酒杯一举起来就是五十贯,他哪有这么多钱!

方钦若看他半天没反应,急忙在身后捅了他一下。

“鸢娘在劝头酒了,张兄你发什么楞啊!”

他小声催促道。

众人的目光也逐渐从羡慕转为疑惑。

这张修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然这里是他理解错了,鸢娘并不是他点来的,自然不需要他付支酒钱。

于是场面一下就尬住了。

鸢娘酒杯举了半天,只见张修只是低着头不理不睬,这是她陪酒时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本来她来这里,除了帮素蟾出气,就是来看看这个被官家大为赞赏,被昭懿郡主相中的张修长什么模样。

而到目前为止,他给她的感觉还是相当好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饶是她再长袖善舞,也忍不住有些恼火:自己推掉了晋王的约,来陪他给他劝酒,他竟然还发脾气了!

她猛然想起吕光庭说过的话。

“他(张修)说......这女子,就是及笄之前最为动人,亵玩起来那扭捏羞怯之态,令人忘俗。最多不可过十七八,若是双十以上,便是人老珠黄,污臭浊腥,走在街上狗都不瞧一眼!”

瞬间恍然大悟。

好啊!我还没嫌弃你官品低,你倒先嫌弃我年纪大!

这事她本来都已经忘记了,如今这情状让她一下子回想起来,心中立刻坐实了个板上钉钉。

这年纪乃是女子最在意之事,鸢娘既认定张修是这个想法,在她眼中,他便一下面目可憎了起来。

“张公子,鸢娘哪里得罪你了吗?”

鸢娘银牙紧咬,唇角颤动,脸色难看至极。

张修哪知道吕光庭在背后跟鸢娘说了什么鬼话。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啥好的应对策略,只得为自己的失礼向鸢娘作揖赔笑道:“岂敢岂敢!只是,嗯....在下不会饮酒,辜负鸢娘一片美意,死罪死罪!”

现场一片嘲讽,便是作陪的小姐们眼神都有些鄙夷。

这么魁梧的汉子竟然不会饮酒?那来酒楼做什么。

而在鸢娘看来,此话一出,更加完蛋。

因为她早在三个多月前就从吕光庭那得到消息,张修极其善饮,千杯不醉。

清风楼时他喝了五瓶两升的玉髓,不仅神色如常,而且之后为了救那个歌女还揍翻了七八个泼皮。

这厮为了不与自己喝酒,竟然编出这么拙劣的假话,真是其心可诛!

鸢娘被气得冷笑出声:“看来还是鸢娘的诚意不够,才请不动公子的尊驾!”

言罢,娇喝道:“取大盅来!”

不多时,便有小厮送来一个铜制大盅,约莫半升(宋升大致700毫升)。

现场一片安静,在座诸人都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鸢娘这是动怒了。

鸢娘把大盅自顾自满上,双手捧起再次劝道:“身后堆金拄北斗,不如生前一樽酒。请公子满饮此杯!”

说罢也不等张修反应,便仰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这大盅盅口颇宽,好多酒水从鸢娘的嘴角洒落胸前,红色软纱的前襟和抹胸染湿了一大片,那浑圆壮观的形状勾勒得更加若隐若现。

又是一片吞口水的声音响起。

鸢娘饮完,将酒盅重重的摔在桌上,一阵红潮泛上脸颊,更显得娇艳欲滴。

“公子此时还不肯喝吗?”

张修实在无法可想,只好苦笑道:“鸢娘小姐如此爽快,在下怎能不舍命奉陪?”

于是他叫小厮拿来三只大盅,齐齐倒满,在众人惊叹声中,一口一杯,须臾之间全部喝干。

白矾楼的“眉寿”乃是御酒,其香甜软滑,更胜清风楼的“玉髓。”

张修三盅饮完,脸色丝毫不变,现场掌声如雷,一片叫好。

鸢娘轻轻拍手,低头看着自己濡湿的前胸,调笑道:“公子既如此海量,看来方才是有心想看姐姐出丑啊!”

张修这才脸红起来,急道:“在下哪有这般心思!”

但不得不说,虽然是意外,但是眼前这盛景着实勾人心魄。

在座的男人看向张修的目光多少都带了些感激之意。

鸢娘再抬起头时,眼神已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席间无以为乐,奴家来给各位贵人行个酒令如何?”

她微笑建议道。

“好!”

赵德昭欣然拍手响应,众人亦兴致勃勃。

酒席之间行酒令,行的好不好大有讲究。

这考校的主要是律录事的水平。

律录事,即裁判,一般由陪席的小姐担任。

一个好的律录事,要兼具容貌美、酒量好、善交际、善诗词、能歌舞。

同时必须要及时掌控氛围,对临场应变和为人处世能力要求极高。

鸢娘主动提议,那意思自然是她来当这个律录事了。

按价格,鸢娘行酒令本来需要一百贯一轮,在座的诸位平日根本享受不起。如今免费了,自然都十分亢奋。

“不知鸢娘要行什么令?”

赵德昭赶紧问道,生怕她反悔。

鸢娘笑道:“拆字作诗怕是现场有人为难,投骰射覆又太简单,不能让诸位才子尽兴,不如行飞花令吧。”

众人尽称善,除了张修。

飞花令他只听说过,压根不知道怎么个行法。

“在下才疏学浅,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这游戏恕在下就不参与了。”

在场之人俱是露出鄙夷之色,飞花令都行不来,果然是粗野武夫。

鸢娘哪肯答应,她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整他,当下娇嗔不依道:“这个很简单的,公子一定一听就懂。殿下都答应了,公子怎么好扫了诸位的兴?”

张修考虑了一会,觉得她说的也是,点头笑道:“既如此,到时候在下行的不好,诸位勿要见怪。”

既然一致同意,鸢娘便开口介绍规则:“第一轮,从殿下开始,以从右至左依次出句,首字都要带‘花’。答不上或答错,俱需罚酒一杯。”

“这个未免太过简单,”

赵德昭摇头笑道:“我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鸢娘拍手微笑:“奴家也知难不倒殿下,却不知殿下能过几圈?”

赵德昭想了想:“便是八圈十圈也不是难事,胡太祝,该你了。”

“我出‘花映垂扬汉水清,微风林里一枝轻’。鸢娘以为如何?”

胡谓拈着八字胡亦笑道。

这一句是在称赞鸢娘的样貌,隐含调戏之意。不过若结合下阙“即今江北还如此,愁杀江南离别情。”便显得有些尴尬。

鸢娘笑吟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扭头看向方钦若。

方钦若略一思索,说道:“我出‘花月楼台近九衢,清歌一曲倒金壶’。”

鸢娘娥眉微挑:“方书令史此句用的妙啊!”

众人亦鼓掌称赞。

这一句将此时雅间内外的意境全概括了进去,更隐约表达希望她之后能献歌一曲。

因为鸢娘名动汴京的,除了容貌,便是弹唱,平时点她唱一支短曲都要五百贯起。

方钦若摇了摇扇子有些期许的说道:“不知鸢娘今晚愿开尊口否?”

众人亦跟着起哄,不过他们也知道,鸢娘免费来行酒令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再唱曲的可能性并不大。

鸢娘抿唇笑而不答,她看向张修:“公子,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