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理想

是谁昨天一本正经的赶我走来着？

张修心里忍不住吐槽，当然其实还是非常感激。

“是！”

仿佛有了目标和方向，阴郁一扫而空，说话都有了底气。

等等.....

可是我住哪儿？

二皇子府肯定是住不了了。兜里的两贯钱，客栈也住不了几天，而且还要吃饭。

总不能过个七八天，每天从下水道出发到国子监来上课吧。

睡大街是不行的，因为会被当做“逸民”抓到军巡司狱去。

而且这个问题还不大好意思开口，毕竟她已经为自己安排了这么多了。

“你今天先去住的地方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刘管事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少女神情自若的说道。

嗯？

张修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清早被通知辞退，她在这里候着可以说是凑巧，但是怎么就连住的地方都给安排好了？

“先生，你.....你为何对弟子这么好？”他想了想，还是说的隐晦一些。

“因为我是你师傅啊。”少女笑道，似乎有一些勉强。

张修自然不会被这一番话糊弄过去，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愿意帮你，自然是相信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

张修迅速眨了好几下眼。这“前途不可限量”是在说自己？

“算了，干脆跟你说明白吧。”少女平静的说：“若你只是寻常之才，我自然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但是，你很聪明，虽然基础很差，但是学的极快。而且，你很听话，虽然我是个女子，但你也能平等相待，恭恭敬敬不逾矩。”

......不是，每天挨你六七十鞭谁还敢不恭敬，我看其他国子生对你也很恭敬嘛。

然后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在教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向他透露过身份，而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身份相同的男子认女子为师恐怕是相当羞耻的一件事。

“至于武艺，这个我不知道，也只是听说你箭术是极好的。”

张修谦虚道：“姑且还算可以吧。”

“嗯，其实还有一点，可能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少女神色认真了起来。

嗯？

“就是，国子监门口的六个禁军侍卫每三天一轮，从你来国子监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换了十几批人，但是你总能在等我来的那一两刻时间里跟他们每个人相处得非常熟稔。”

这是什么很值得拿出来的事么？

张修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像更加值得夸赞的是你这细腻的心思吧。

“军班之人跟普通人可不一样，他们既被人畏惧，又被人鄙薄，甚至朝堂风气也不待见军班出身，由武选转军班被称为‘误入歧途’，而由军班转武选却叫‘换前班’。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军班团体里有自己的一套认可标准和交往方式。而你却很容易融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是天生的贼配军？

“意味着你能得军心，这在率臣里可非常罕见。”

宋朝的军制中，军队编制自上而下为厢、军、指挥（营）、都。厢级编制只有四支上军有，而指挥是最基本的军事单位。

但军事行动却是从各个部队中抽调指挥（营）组成新的组织，交由率臣带领作战。可率臣并不是军人，对自己带领的军队毫无所知。

所以，如厢、军的指挥使虽然是军人，但是并不统兵作战，他们只负责管理操练，修缮装备和安排出戍。

当然以上张修都不知道。

只是这“得军心”听着不像句好话，他记得当今天子赵匡胤当年也挺“得军心”。

“如今的局势呢，南唐是降号称国主了，南汉则不足为虑，辽国若国内没有乱子，就算准备八年十年都未必有胜算。”

“所以，现今国初草创之时的军功勋贵或衰或老的时候，他们的子弟却要么转文，要么荫官做纨绔，而且都已联姻交错，不复壮志，以为是时候享受太平了。”

张修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虽然条理清晰，但自己却是完全不懂。

而且，她总是避开核心。

你一个前朝余孽关心这些做什么？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结束割据，归于一统，不仅是当今天子的目标，也是我父皇的遗愿，你，能明白么？”

张修登时目瞪口呆....

这....是何等的胸怀！而且，竟然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更离谱的是，她还是因为当今天子篡位而沦落的前朝余孽！

他被震惊地眼冒金星，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

“所以为师是在为官家拣选人才，为朝廷分忧！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

“而且，”少女一套连招打完，捋了捋头发，轻笑道：“我还是你师傅，哪有师傅不盼着弟子好的，对吧？”

张修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缓过神。

其实结束割据归于一统，他倒还没这么大的志向，但是他愿意相信她，虽然他隐约觉得她的话听着有些别扭。

他深吸了口气，坚定道：“弟子明白了，弟子......不该怀疑先生。”

“先生说得对。虽然前面弟子都没听明白，但是.....确实，哪有师傅不盼着弟子好的。”

所以.....我前面编了那么多，你就因为最后一句全都信了？

少女微张着嘴愕然，心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张修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失神的模样。

“那先生还有何吩咐吗？”

少女缓过神，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是有些疲倦的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去吧，刘管事在正殿外面等你，你见到他直接说名字他就知道。”

“是！”

“另外，明天你来的时候先自己看书。以后我上午都要去讲经，下午再来教你，知道了吗？”

“是！”

“好了，你快去吧。”

张修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方才转身离开。

少女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见背上的包裹在阳光下一蹦一蹦，就好像少年充满希望的心。

她突然觉得有些自我厌恶。不仅是对前面说的那些话，更是对坐在暗中的自己。

“可是.....”

她眼神慢慢变得阴冷而狠厉。

“他们全都该死，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