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
怎么可能会扁？
李勇瞬间想起曾在女人床下看到的扁尸。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扁尸，也是看得最仔细的一次。
尸体仿佛被液压机来回碾过的样子正历历在目，那犹如漏气橡皮人的可怖景象在他脑海中浮现。
李勇整个人再次被恐惧侵蚀。
他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窗外的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李勇望着如幕布般的黑夜，一颗心颤抖不已。
不会的，自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不会的……
李勇踉跄着从卫生间走出，一个没注意碰到床沿摔倒在地。
胳膊擦到床铺的棱角，一块皮肉就这么掉了下来。
李勇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直到他挣扎着爬起时，才看到地上多了一小块带着毛发的皮肉。
他慌张的举起自己的胳膊查看。
毫无血色的左臂上堆积着无数紫红色的细斑，在斑痕中间，一块橡皮大小的空缺就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李勇面前。
那是自己的肉。
自己就摔了一下，一块肉就这么掉了下来？
李勇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自杀。
与其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看着自己逐渐腐烂，连尸体都扁成一滩烂泥，不如现在就解脱。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
十九楼，57米，从这里跳下去，受重力作用，落地的冲击力会让他全身粉碎，犹如烂泥。
假如不幸头部着地，颅骨会因此破碎，直直扎进大脑。
届时，自己绝对可以解脱，绝对可以。
李勇嘴里不停喃喃，跌跌撞撞的动起来，拖鞋踩在房间的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回响。
他迫不及待奔向窗户。
“吱呀……”
李勇抓住玻璃窗，将其一把拉开，滚轮碰到掉落在凹槽里的石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双手搭在窗沿，左腿蹬上去，半个身子已探出窗外。
凌冽的夜风吹拂，让李勇身上的衣服不停鼓动。
他下意识往下看，奔流不息的车流和步履匆匆的行人在这种高度犹如爬行的蚁群，全然不可见。
就这么掉下去，会不会砸到人？
李勇是个善良的人，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仅这犹豫的一瞬，他连贯而坚定的动作被打断，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
“经过多少困难，历尽多少磨练，多少心儿盼望，盼望春的消息，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击，李勇犹豫的动作彻底陷入停滞。
听到铃声，他突然想起去年还未毕业时，他和家人坐在火炉边烤火，妈妈强硬地夺过手机更换了这个音乐。
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妈妈是名大字不识的农妇，对智能手机这种东西玩起来也不是很顺手，但偏偏对自己熟悉的功能爱不释手。
妈妈也是这样，就像智能手机刚出来时有人喜欢发射清除内存的小火箭一般，妈妈特别喜欢更换手机铃声。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会的，反正听爸爸说，自从她学会后就开始疯狂拿家里人的手机换铃声，换的还是些土嗨神曲。
这首《恭喜恭喜》就是妈妈在那时换的，李勇曾经挣扎过，但总是被换回来，时间一长索性就放弃了。
望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灯光，李勇这一刻突然很想家。
毕业工作以来，他只在租房子时见过爸妈一面，中间通话次数也很少，现在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和家里打过电话了。
恍惚着，李勇将已探出窗户的半个身子收回，慢慢从窗台下来。
他觉得，他应该和家里打一个电话。
喜庆的铃声在不停回荡，李勇来到窗前，看着熟悉的微信头像，心底一酸。
是妈妈的电话。
这是个视频电话，他下意识要接通，但看到屏幕里自己那张青白的脸，颤抖着手将其转为语音。
随着嘟嘟两声，在嘈杂热闹的背景音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出现。
“诶，怎么换成语音了，我明明记得打的是视频啊，老头子你看看怎么回事？”
听到妈妈的声音，李勇声音有些颤抖，“妈，是我换成语音的，现在这个点都睡了，反正乌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见。”
李勇故作镇定，但他颤抖的双手却全然无法掩饰。
“这样啊，吃饭了没啊？”妈妈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吃了，吃的红烧肉跟杀猪菜。”
李勇看着桌上的保温盒，下意识回复。
“那还好，在外边要吃好点穿好点知道吗？做事多长个心眼，遇到坏人别总老是傻乎乎的冲到最前边，爸妈就你一个娃，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妈妈的唠叨从电话里传来，李勇心里像堵着一快大石头，声音难免哽咽。
“知道了妈，你儿子没那么傻。”
“知道了就好，还有六天就是你生日了，妈跟你爸打算去夷山看看你，你看你能不能请个假，到时候把你师父和所里的同事一起喊着去家里吃个饭，妈保证给你做一桌子大菜。”
李勇再一次感受到疼痛，在胸腔中部偏左下方的位置，他感受到了刀绞般的疼痛。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是应该哭的，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儿子？儿子？怎么没声儿了？断线了？他大娘，你看看怎么回事？”妈妈对旁边的人问道。
“妈，没事，只是有点卡。”
“奥，那怎么样啊？去你那？”妈妈期待的问。
李勇攥紧床单，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每天都挺忙的，最近有个大案子，生日恐怕过不了。”
“这样啊……”妈妈有些失望，但又安慰道，“没事，等你过段时间有空了我和你爸再去。”
“妈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电话那头，妈妈听着嘟嘟的忙音有些疑惑。
“刚才不是说睡了吗，这会儿怎么又忙起来了。”
周围的亲戚说道，“勇子是警察，平时肯定很累啊，正常正常。”
听到这话，妈妈有些心疼，尽管亲戚都说李勇考上警察是出息，平时也总是夸他，但她总是觉得警察太危险。
要不过段时间让勇子辞职吧？
社会地位薪资福利这些她不在乎，她只想让李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