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夫为将多年,凭借的全是老丈人扶掖,一路走的顺风顺水,从未经历一场大战。
东征高句丽,他押运粮草,镇压反贼叛军,他从旁协助,雁门关营救皇帝,他滥竽充数。
如今镇守洛阳南大门,岳父还为自己派来一人从旁辅佐,这种天局王牌,却被他打得稀巴烂。
伊阳就像一座巨大的樊笼,城门不敢敞开,消息传不出去,林宗夫感觉自己就像瓮中之鳖,案板鱼肉,只能干等着任人宰割。
这两日,他寝不解甲,食不离刃,时刻枕戈待旦,以应对随时可能的攻城之战。
月落侵晨,霞光初升。
一夜都没睡好,戴着一对黑眼圈,盥漱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军营,为将十多年加起来,都没这三日难熬。
“报!”
“启禀将军,南城外一帮匪寇正在叫城!”
林宗夫咯噔一下:还是要来了么?
伊阳南城外,地势平坦一望无际,一条直道通向天际,两侧延伸出无数蜿蜒小道,像是人体的血管脉络。
九月深秋,一眼望去,尽是凋敝之色。
“林宗夫,吃软饭,龟缩不出王八蛋;没能力,怕老婆,升官敛财孝岳父……”
快速登上城楼,只见城外数十人拿着一个奇怪的喇叭喊话,声音清晰的传入守城兵卒耳朵。
一段顺口溜反复朗诵,林宗夫气的脑仁疼:“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兵卒张弓搭箭,可惜匪寇距离太远,兵卒们把吃奶劲都使上,也挨不到对方衣角。
林宗夫暴跳如雷,听着传进耳朵的污言秽语,急的来回踱步,无能狂怒。
长孙辅机也登上城楼,听到对方的辱骂内容,心知又要坏事。
扮土匪,露破绽,诱使伊阳派兵剿匪;埋伏,再露破绽,继续诱惑伊阳派兵;威慑恫吓,轻易让伊阳成为瓮中之鳖。
匪军之中必有战术高人,人性被他拿捏的死死的,长孙辅机也很无奈,从头到尾都知道对方隐藏诡计,可惜每一步都无法破解。
紧走几步,上前按住林宗夫臂膀:“他们故意挑衅,就是想惹将军生气,以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宗夫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连连深呼吸平息怒气。
城下的刘黑闼见对方并未暴怒,不禁啧啧称奇:这都能忍?难道是忍者神龟?
于是改变辱骂内容继续输出,可不管如何羞辱,对方始终忍气吞声,隐而不发,无奈只能带人离去。
“感谢林将军配合,让我们顺利完成任务!”
凭栏骋目,眺望匪军渐行渐远,林宗夫怅然若失,总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为何要感谢于我?难道我又做了什么仇者快的错事?还是他们藏有什么阴谋诡计?
迷茫的看向身旁县令。
长孙辅机也很迷惑,匪军故弄玄虚,真假难辨,一时也分不清楚用意是什么!
怀着满腔怒火回到军营,林宗夫的脸色都没好过,一想到对方羞辱自己的顺口溜,便觉胸口隐隐作痛。
一旁的副将噤若寒蝉,长孙辅机想回县衙处理公务,林宗夫这样他又放心不下,遂叫人将公文提了过来,就地处理。
不到晌午,便有乡保进入伊阳,听乡保汇报完毕,林宗夫及长孙辅机全都沉默。
匪军的做派,完全不像瓦岗风格,向来以民为重的瓦岗军,这次为何会反复劫掠乡邻?
“将军,有乡保入城,想见将军。”
又来一个,林宗夫头痛欲裂,挥了挥手:“叫他进来。”
“辅机,你来处理吧!”
林宗夫扶额按摩,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几日战战兢兢,让他寝食不安,精神松懈下来,顿感神思昏绝。
乡保一入帅帐便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将军,我乡昨日去了一帮土匪,把镇子上所有商贾世家都抢了,还请将军能派兵剿匪,以安民息。”
又被抢了?
还没离开的林宗夫终于明白过来,先前城下匪军感谢自己配合,难不成是感谢自己没派兵出城围剿?
很快,他的推测便应了验,伊阳辖下十八乡的乡保,几乎人人都来伊阳告状。
完了!
全完了!
林宗夫瘫坐椅中,生无眷恋。
他知道,这次完了,若是被抢一两乡镇,或许还能隐瞒,可十八乡全被抢,他就算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也瞒不住。
眼下别无退路,要么派兵消灭匪军,功成后戴罪立功,功败则生死道消,要么回洛阳请罪,轻则谪贬庶民,重则身陷囹圄。
长孙辅机捏紧拳头,无比不甘,林宗夫大概率要废,他棒槌一个死了不要紧,只可惜自己也要跟着倒霉,辖下乡镇被劫,他是第一责任人,如何能逃干系?
敌人的阴谋也好,阳某也罢,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但没有破解之法,这种憋屈和不甘,让长孙辅机如鲠在喉。
“将军,整个伊阳被劫,我们已退无可退,不如破釜沉舟背城借一,若是成功,加官晋爵,就算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副将眸底闪过怨毒之色。
这些年,他从普通兵卒升迁至现在的地位,怎舍得轻易放弃?
伊阳遭劫,等于敌人非但不将他们放在眼中,更是对洛阳发出赤裸裸的威胁。
此事根本无法瞒天过海,汝州那边,就不会错过狠踩一脚的机会。
望着林宗夫亲率五千部队出城,长孙辅机明白,已经到了离开之时,喟叹一声,转身下了城楼,上了一顶轿子。
长孙辅机的府邸,位于伊阳正街道,此时的伊阳百姓,还不知这两日发生的事,只听说有土匪袭扰周围乡邻,县令这才关闭城门。
长孙辅机在伊阳钻营数年,名望尚可,早些年的凄惨经历,并没让他思想扭曲,城内百姓对他印象也还不错。
长孙辅机掀起轿帘,想再看看繁花似锦的街道,打仗他不擅长,治国安民,他自负不弱于人,伊阳如今的景象,功劳全在他。
大街上,商贩叫卖声,青楼歌女送别过夜嫖客,发出娇滴滴的‘相公’声,赌徒被赶出赌场的殴打声,餐馆酒楼招揽客人声,热闹非凡。
一个从民生凋敝的破烂县城,被他一步步经营的这般繁华,心底难以割舍,却又别无选择。
伊阳之事上达天听,轻则贬官流放赤地,重则入狱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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