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纵马拾粟

“从这里开始,一直跑,中途不能停歇,我在大村乡等你们。”

李绍恭看了眼满天繁星:“一个时辰,够了吧?”

底下鸦雀无声。

这不是开玩笑么?

全副甲胄,长枪、佩刀、弓箭一样不少,携带水壶干粮,负重数十斤,两小时跑三十里,谁能做到?

“我们的友军在大村乡被敌人围歼,如果不尽快赶去支援,他们就会被全歼;

所以,能不能挽救袍泽弟兄,就看你们自己的决心有多大。”

李绍恭踏马而行:“整理装备,目标大村乡,出发。”

不足一停的兵卒,按照规定时间到达大村乡,其他兵卒均不合格。

这日训练,跑步只是开胃菜,吃完干粮,李绍恭又让众人跑回钜鹿。

有的兵卒怨声载道,有的兵卒甘之若饴。

每当他们想放弃时,望着前面那道伟岸背影,看到紧跟其后的数十名兵卒。

想到那日战场,除了将军神勇无敌之外,他麾下的兵卒亦是骁勇善战,于是咬紧牙根,紧紧追随。

谁不想变强?谁不想做好汉?

自这日起,负重长跑、擎举重木、障碍训练、骑射训练、马下刀法、马上杀人术,每一项训练都在时刻啮噬兵卒意志。

卯时训练,亥时结束,兵卒早已天怒人怨,私下将其称之为魔鬼。

面对一尊杀神,每次想要反抗时,总会想到那日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场景,顿感全身无力。

这日,苏定方找到父亲,苏邕放下茶杯,斜眼瞥了对方一眼。

“何事?”

苏定方挠挠头:“父亲,你说李绍恭这么操练兵卒,算不算体罚?”

之前,苏定方只顾着到处找匪军干仗,从来没注意到李绍恭的存在,经上次一战,他对李绍恭便格外关注。

此战苏定方孤军冒进,杨义臣对其功过相抵,李绍恭目前跟他平起平坐,总不好腆着脸追着人家请教。

苏邕在半年前就已关注李绍恭,当时也觉得体罚兵卒不好,李绍恭的解释却让他无可辩驳。

前几日那一战,事实胜于雄辩,他便放任自流,不再横加干预。

“怎么?想去操练一番?”

苏定方赶紧摆手:“不过是好奇,他毕竟是父亲的爱将,想多了解一下而已。”

苏邕目光一凝:“你上次孤军冒进,致使我剿匪大军损失惨重,自今日起,本帅撤了你都尉之职,贬为普通兵卒,这便前往营地,随大雪军一道训练!”

苏定方立即炸毛,本想安静的吃个瓜,怎么第一口就咬到自己头上?

“不是,爹,凭啥啊?”

苏邕冷哼一声:“就凭老子看你不爽。”

苏定方“......”

“我不服,我是都尉,我的委任你做不了决定,必须由杨将军说了才算。”

苏定方一脸不服,他才不要去受虐。

“小兔崽子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话间,便从墙上取下马鞭,这条马鞭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会随身携带,抽打这个不孝子专用。

苏定方脑袋一歪,多年被其鞭策的恐惧,瞬间萦绕心间。

“怎么...又开始了...这..没完了么你...”

“去不去?”

啪!

眼见鞭子就要落下,苏定方拔腿就跑。

“给老子站住,你再跑,信不信老子敲断你的狗腿。”

“我是狗,你不成老狗了么...”

第二日早操,苏定方拖着酸疼的身躯,一脸疲态的出现在校场。

两天下来,苏定方便失去兴趣,总觉得这也没啥难的,休息间隙,便想称称李绍恭的斤两。

“李将军,你整日都在训练我们,一直没见识过你的本领,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校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起哄、鼓掌声。

“想比什么?”

苏定方抚挲下巴。

他最引以自傲的便是枪术、射术、马术,前两项肯定没戏。

那日在战场,李绍恭的双枪及射术,简直惊为天人,跟他比这两项,基本就是找虐。

“我要跟你比骑术。”

“好!”

柴荣带头喝彩鼓掌。

其他人跟着鼓掌应和,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好!就比骑术,不过...”

李绍恭一脸坏笑:“既然是比试,总归是要来点赌资,不然多没意思?”

李绍恭的坏笑,让苏定方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对方像有什么阴谋,可他没有证据。

“你...想用什么做筹?”

“你若赢了,今后我认你做兄长,我若赢了,从今往后你便认我做兄长!”

“切!”

苏定方吐掉嘴角的干草:“我本来就比你大,做你兄长不是应该的么?”

李绍恭言语挑衅:“男人之间的老大,是用实力说话而非年纪。”

苏定方顿时生出一股豪壮之情,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就是一声兄长么?老子还叫的起!

“好,就依你。”

“想怎么比?”

李绍恭随意问道。

苏定方七窍生烟,这小子太瞧不起自己了,什么叫你想怎么比?

心念一动,立即说道:“比纵马拾粟?”

纵马拾粟,是骑术当中,最难的一种,地上摆放一张木板,木板上摆放一排粟米,比试者纵马飞驰,利用骑马经过时,闪瞬即逝的瞬间,弯腰拾取木板上指定的粟米。

拾取粟米的同时,不能触碰旁边的粟米,苏定方年少时,为了练习拾粟,没少挨鞭子。

若比试其他,他还有所犹疑,可要是比拾粟,自信心瞬间爆棚。

“好!就比纵马拾粟。”

苏定方一阵窃喜!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听你叫兄长,从此以后,什么双枪杀神,什么神射无双,就是自己的小弟啦!

想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笑,想想都刺激,像是李绍恭已经拜服一般。

说干就干,兵卒立即把一应物品备齐,苏定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年长你一岁,不能给你压力,先请吧!”

“尊老爱幼,长幼有序,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还是你先来吧!”

???

苏定方一脸蠢萌,啥是中华民族?

李绍恭稍微一激,苏定方立马就不行了,指着木板上其中一粒粟米:“我取这粒。”

李绍恭毕竟是父亲的爱将,他不想让对方输的太难堪,免得再换一顿皮鞭。

苏定方上马驰骋,绕着校场旋转半圈,等马速彻底提起来后,这才飞驰而来。

途径木板,轻轻弯腰下首,伸手在木板上轻轻一捻,木板的粟米立即落到指尖。

勒马落地,一脸坏笑,毫不掩饰炫耀之意。

言语却甚是谦恭,抱拳道:“献丑了!”

李绍恭的话不冷不热:“的确献丑了!”

苏定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李绍恭走过去,指着两粒粟米道:“我取这两粒。”

围观众人倒吸凉气。

李绍恭取的这两粒粟米,是整张木板上最难拾取的两粒,刚才苏定方纵马而过,地面震动导致粟米扭曲变形。

他要取的这两粒,与旁边的粟米距离极近,稍有不慎便会触碰。

苏定方疑惑蹙眉:“你确定?”

“确定!”

众人议论纷纷,想要同时拾取这两粒粟米,难度不亚于针尖跳舞,沸油拾钱。

拾粟不难,难的是在飞驰而过的刹那,拾取粟米的同时还不碰到其他粟米。

这太难了,就算他们蹲在地上拾取,未必每次都能成功,因为两粒粟米挨的太近。

不少兵卒围上来看了一眼,纷纷摇头否定。

“根本不可能,没人能做到。”

柴进拍了拍林锦的胳膊道:“打个赌?”

“我赌都尉能做到!”

“我赌...”

柴进话刚出口,发现感觉不对,立即改口:“不是,你应该赌老都尉做不到才对。”

“我不,我就赌都尉能做到。”

“不行,我赌都尉做得到,你要反向选择。”

林锦冷哼:“就不。”

半年前刚刚加入李绍恭的队伍时,也曾发生过许多类似的事儿,所有选择不信任的,最后都被啪啪打脸。

那半年,林锦没少吃亏,输了不少口粮,他早已学精了。

“我跟你们赌,我赌魔鬼会输。”

林锦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精明一闪而逝:“赌资是什么?”

那名兵卒挠挠头:“想赌什么?”

“一顿一人份的干粮。”

这是李绍恭取的名字,将军时常说出一些奇怪词汇,大家已逐渐习惯。

“好!赌了!”

这时,又有几人围过来好奇询问...

李绍恭翻身上马,绕着校场奔跑半圈,苏定方并不信对方真能取到粟米,支开兵卒,亲自蹲在木板前监视。

战马飞驰,像一阵风,弯腰拾粟,快若闪电,只觉白驹过隙,木板上的粟米消失不见。

苏定方呆楞当场,围观众人呆若木鸡。

打赌输了的兵卒,率先反应过来,顿时疼的垂胸顿足,少一份口粮,意味着就要饿半天肚子。

换谁不疼?不止心疼,心肝肺全都疼!

李绍恭一脸坏笑:“兄弟,来,叫声兄长听听!”

苏定方一张脸紫涨,叫兄长是不可能的,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一个少将军如何自处?

就算他丢得起这脸,老爹也丢不起这人,这声兄长要是叫出口,没三五顿皮鞭没法结束。

“还没比完呢!着啥急?”

苏定方指着木板上的三粒粟米:“我取这三粒。”

众人再次惊愕。

苏定方要取的三粒粟米,难度虽不如李绍恭,但他取的却是三粒。

动作要多块?

才能刹那之间连续出手取粟?

输掉比赛的兵卒再次围来:“这次我赌苏将军能做到!”

柴荣林锦连连摆手:“不赌了,不赌了,拒绝黄赌毒!”

柴荣其实也不甚了解,这黄赌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老大经常挂在嘴边,说是跟青楼赌场和毒药有关。

兵卒???

他虽不甚明白,但似乎是不能赌博的意思:“刚才那局不算?”

“愿赌服输!”

柴荣林锦两人异口同声。

兵卒缩了缩脖子:妈的,属狗的吧!

苏定方纵马而过,勒马落地,露出掌心的三粒粟米:“来,叫声兄长听听!”

李绍恭一脸坏笑:“我取这四粒!”

所有人同时石化。

这四粒粟米,比之先前两粒,难度何止增加一倍?

四粒米的周围,完全被其他粟米包围,就算蹲在地上拾取,都会难如登天,更别说要纵马拾粟。

苏定方铁拳捏的咯咯直响,李绍恭这狗东西可真该死,为何每次都要比自己多取一粒?

不但要在难度上碾压自己,数量上也不妥协,这小子是诚心想让自己难堪么?

柴荣轻拍兵卒肩膀:“赌不赌?”

兵卒犹疑:“你不是说拒绝什么黄赌毒么?”

“此一时,彼一时!”

“来来来,看这里,看这里,输了干粮的兄弟们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