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暗暗捏紧拳头,近几年,他对兰陵萧氏的感情越来越淡,甚至到了毫无感情可言的程度。
数年前,那时他还少不更事,青涩却莽撞,曾与一女子相识于江湖,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
兰陵萧氏为了扩大影响,强迫他娶素未谋面的世家女子为妻,年前还让他去洛阳做官,效命于他所不耻的王世充,因此,下定决心与兰陵萧氏决裂。
不愿自己一生都被家族操控,更不愿唯一的妹妹被家族裹挟,故而,前来北境,成为他唯一选择。
徐懋功看着身侧年轻人,莫名感觉对方隐藏悲伤,随即看到场中薛守仁,藏着与之相似的表情,心中登时想到一种可能。
卧槽~
李绍恭的故事,不会是根据老东西的经历编的吧?太腹黑,这么阴险,还真符合他的人设?
先从各处打听世家门阀内幕,将其编撰成书,以讲故事的方式告诉对方,以此拉近与绕指柔的距离,他卖的不是酒,而是酒后面的故事。
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刚才叫价的似乎是太原王氏,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绍恭的故事并非胡编乱造,男女主人翁引用了西厢记,故事内容,却是围绕太原王氏现今当家人改编。
他并不确认其他各家会如约前来,但太原王氏必然会来,故而,这才有了这则故事,这也是太原王氏率先出价的缘故。
李绍恭在堂上案后开口:“太原王氏不愧为河东道士族之首,独具慧眼,自成一脉,一眼便看出美酒潜力;
还还有没有人出价,绕指柔年产数万,成本低廉,利润丰厚,一本万利,成为第一士族的契机近在眼前,各位考虑一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
徐懋功:“......”
他妈的,为了搞钱搞粮,到了毫无底线的程度,这种低级的激将法,竟然也敢拿出来面前显摆。
世家门阀不是莽撞武人,他们操弄朝堂,左右天下大势,其手段足以通天,怎会轻易上当?
我咋跟了这种逗比主子?看着李绍恭慷慨激昂的激将,如同地痞无赖一般,登时捂脸扶额,羞愧难当。
萧十一郎:“......”
还能这样?
眉宇不禁皱成川字,感觉李绍恭如市侩小民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在堂上溜须拍马大声喧哗,这样的男子,真与妹妹般配么?
世家大族多是衣冠齐楚,斯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像他这般放刁撒泼恶叉白赖,必被世家大族诟病嫌弃,这还如何兜售美酒?
不等萧十一郎继续思考,却听堂下有人举手加价:“白银一万一千,粮食三万。”
萧十一郎:“......”
他已彻底不懂,难道是北方人性糙,故而不拘小节?不然以李绍恭的市侩行径,怎会这般反应?
徐懋功则是侧首看天,整个一个摆烂状态,将自己彻底当作局外之人,随便了,毁灭吧!
数语间多赚千两,无赖就无赖吧!反正脸已丢光,不在乎多拉一兜子。
“白银一万两千,粮食三万。”
薛守仁紧跟着加价,李绍恭的故事确实吸引了他,但他加价的缘故,却是这则故事和这壶酒背后的商业价值。
全国共一百九十郡,每郡少说也三五县,哪个县没几个小世家?
绕指柔年产量若是五万,成本五万两,分到一百九十郡,每郡不到三百坛,一坛售价十五两,一年便可腰缠万贯。
把故事讲好,绕指柔不但是年轻男女的情感宣泄出口,更是文人士子从政当官必饮之物,谁不愿图个好兆头?
其他世家亦看出其中利润,于是纷纷竞价:“我出白银一万粮千,粮食四万!”
另外一人不加银两,改成加粮。
这个时代,一石粮的价格大概在二百到四百文之间,千两银子可买数千石粮。
“啊呀!这位老板一看就是通透之人,世家大族屹力数百年不倒,果然都是慧眼识珠的楷模;
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
说的就是您哪!”
萧十一郎:“......”
李绍恭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土崩瓦解,为了赚钱,廉价的马屁张嘴就来,简直是不堪入目,情何以堪?
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
这两句诗虽好,用在此处却总有种明珠蒙尘之感,萧十一郎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李绍恭手握惊堂木,环顾堂下八大世家:“各位还在犹豫什么?一本万利的买卖,十五倍的利润,卖鸦片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啊!
种地不能,经商不能,做官不能,此间美事不常有,回首已是百年恨啊,各位...”
本对此事不甚在意的裴嵘,看着众人纷纷加价,又在李绍恭的连番鼓动之下,不禁也起了争一争的心思:“我出白银一万两千,精粮三万…”
疯了,全他妈疯了!
随着一道道竞价声起,徐懋功三观已被彻底震碎,他懂很多东西,唯独不懂经商,故而世家大族挤破脑袋厮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孙思邈亦不明白其中道理,故而目光呆滞,随着七家士族竞价声而来回移动。
他本该早已超然物外,世间之事无法扰心,李绍恭却在三言两语间,却让他瞬间堕入红尘。
世家大族自私自利食而不肥,却能被他数语挑弄,立即不再理性盲目竞价,这种人比之合纵连横,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守仁再次举手:“白银两万,精食五万五千!”
等他话落,李绍恭适时开口:“第一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天下世家之首,即将就到河东薛氏,绍恭先在这里祝贺前辈;
各位是否还要加价?我数到三,再不竞价就落锤了哦!三...二...一~...”
不等李绍恭高举的惊堂木落下,王学之再次开口叫价:“白银两万两,精食六万石!”
薛守仁早被李绍恭激的欲罢不能,迅即太守想要继续叫价,却被王学之打断。
他起身抱拳:“这么叫价也不是回事…”
目光轻瞥李绍恭,意思明显不过,这般叫价只是白白便宜少年,这不等于争抢着给他筹集粮草么!
其他几人都是人精,立即听出其中含义,深以为然了然于胸,连连点头称是。
“我建议先把绕指柔的销售之权拿到手,再来分配其中利益,各位意下如何?”
太原王氏作为河东道士族之首,自有发言之权,大家对提议并无异议,只不过,对于如何分配利益,大家确实皮里秋阳,藏着别样心思。
“我王家只要三成利益,剩下的尔等均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王家独占大头,其他人雨露均沾,众人心里虽然不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恶意竞价,最终也不见得花落自己头上,故而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李绍恭满脸黑线,妈了个巴子,当着老子的面搞这套,当我人善好欺么?
本来还想刺激一下,让他们心生嫌隙阋墙谇帚,直至产生裂痕,方便自己日后挨个收拾,没想到王学之这老东西不讲武德。
跟老子玩儿心眼是吧!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不过,出绝招之前,先得把钱弄回来,不然容易玩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