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以西!
十里之外!
丝带绑着道髻的青年男子,一身仙风道骨的气质早已不复存在,衣冠不整,鹑衣百结,全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脑袋依靠在一人身上,大口喘着粗气,举手连连摆动:“不打了,不打了,快累死小爷了!”
在他周围,二十位江湖高手东倒西歪,还能动弹的不足五人,其他人皆是大口喘气,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青年男子狠狠吐槽:李绍恭真是个畜生。
早先,他的确在话里暗示对方,‘胜过我或阻挠我’才能通过,但他哪料到李绍恭留下的这二十人,全是打架不要命,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他们的武器被自己震断,就用血肉之躯往上填,发现自己并无杀人之心,再次萌生了好胜之心,就算肉搏,也要赢下这场。
真他妈的是帮怪人,李绍恭是个刺头,带出来的兵亦是蛮不讲理,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所有血性汉子,都被他一人收入囊中了么?
休息片刻,男子抬头看天,玉轮悬于树梢,估算李绍恭那边已经完事,自己已经筋疲力竭,李绍恭要是赶了回来,肯定还要与之缠斗一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跑吧!
想到这里,男子立即付诸行动,倒地不起的亲兵见对方提起长枪,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感觉自己即将命丧黄泉,没想到男子拾起弓箭背到身上,一溜烟跑没影了。
众人都已做好赴死准备,甚至想好自己躺在棺材之中,看着众人抬棺将他们入土为安的场景,对手却突然落荒而逃了?
老子把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本想能做烈士,最终却做了败北的狗熊,众人无比气恼。
李绍恭率军回到洛口,已是第二日深夜。
除了给八万大军留下五日粮草之外,其他粮草、器械、铠甲、钱财等均已准备停当,魏玄成等人再次看了李绍恭一眼。
他在多日前就下令出售军粮换取钱财,本以为是缓解燃眉之急,没想到心里憋着坏,恐怕早就为了今日开始准备。
翌日一早,天未拂晓,大军整装待发。
除了携带半月粮草之外,多余粮草全被兜售卖给洛口百姓,这样便能简装出行,只要手里有钱,粮草自然不缺。
苏定方于昨日便已先行一步,不知去了哪里,数百辆马车押着无数军需物资,浩浩荡荡离开洛口。
天亮之前,所有军队渡过结冰的洛河向西而去,队伍一行万余,驶向看不见未来的目的地。
十多万洛口军民遥相送别,他们像被抛弃的孩子,有人眼含热泪,有人面色悲怆,有人捶胸顿足,有人黯然神伤。
若不是李绍恭临别前告诉士兵,之后的率军将领是他徒弟,要他们效忠对方同效忠自己一样;
若不是李绍恭把都尉级的将领叫到一起,给他们布置了新的任务,许多人会在李绍恭离开的这一刻,毫不迟疑就选择率部哗变。
洛口百姓望着消失天际的大军,回看欣欣向荣的洛口城,所有人思绪万千,无以言表。
虽然短短两月,李绍恭却带给他们安定繁荣,带给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重新找到做人的尊严。
虽然,李绍恭不许他们下跪,不少人还是朝大军离去的方向跪拜叩首,久久不起,其中就有那名退伍的隋军老兵及他的幼子。
洛阳!
十三朝古都,这座城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巍峨的古城历经岁月沧桑,几经变迁屹立不倒。
自大业九年杨玄感造反至今,天下早已大乱,朝廷官员结党营私混乱不堪,洛阳城外再也不复文帝时期的繁华,一片凋敝,满目荒凉。
一辆马车立于洛阳城外,马车下,太监手执拂栉,抱着锦盒,面色恭肃,遥望东方,似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宽大的马车内,端坐着一名少女与两名丫鬟,少女年纪不大,小巧玲珑,身穿霓裳羽衣,脚踏珠花锦履,凤髻上插着步摇金簪,耳戴珠翠环佩,好看的脸蛋白里透红。
青葱玉指轻捋鬓角发丝,露出手腕的白玉川,纯净无尘的眼眸清波流转,微微泛红,好似刚刚哭过一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李绍恭率一千五百大雪龙骑,三千先登营以及一千五百伤残兵卒,此时正好途经洛阳。
伤残兵卒有人断手断脚,有人五官缺失,有人一瘸一拐身残志坚,坚持步行赶路,有人坐在马车之上,充当马夫角色,他们脸上并无任何自卑神色,似乎只要跟着将军,未来就会充满希望。
文臣武将围绕在李绍恭左右,正在向他请教什么。
徐懋功抱拳问出困扰数日的问题:“将军,就算给李密留下两万军队,他也会乐此不彼,为何还要留给他五万大军?”
李绍恭微微一笑:“因为成本。”
“成本?”
徐懋功百思不解。
长孙辅机像个显眼包:“我知道,我知道。”
“将军之所以把五万大军留给瓦岗,是因为五万人虽然会让我们腰杆更硬,但衣食住行将会消耗大量物资,不利于初创。”
徐懋功眉头紧皱:“初创?”
长孙辅机解释:“就是创业之初,我们刚刚自立山头,人太多会消耗大量精力,没有强大的民生基础作保证,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徐懋功的思维豁然开朗。
李绍恭赞许点头:“不错,总算没白跟我这么久。”
长孙辅机满脸黑线,他妈的,突然被这小子夸奖,老子竟然有些感动!
魏玄成不甘其后:“我们少带兵马也利于低调发展,大军行军速度慢且惹眼,极易引起他人忌惮猜忌,弊大于利。”
李绍恭再次点头:“魏大人高瞻远瞩,有名相之姿。”
魏玄成表面平静无波,却在众人不注意之时,止不住的欢呼雀跃。
长孙辅机撇了撇嘴,早知晚开口能换来李绍恭这么高的评价,他就不先张嘴,再看魏玄成手舞足蹈的得意模样,登时直翻白眼。
自从离开瓦岗寨,王伯当的兴致一直都不甚高,神色恹恹,应是还在对李密的果断舍弃而耿耿于怀。
王仙芝策马过来汇报:“将军,前方有辆马车拦路,说有事面见将军,要不要我赶他走?”
“见我?”
李绍恭靠近马车,太监公公笑容和煦,冲他微微一礼,尖声尖气抱怨道:“李将军可让奴家好等啊!”
“你是谁?等我何事?”
公公从锦盒内取出一卷黄锦制成的卷轴,李绍恭知道应该是圣旨,上次洛口已经收到过一次。
果不其然,公公打开卷轴开始念读:“李绍恭接旨!”
“别搞这些形式主义,你先念吧!接不接得看内容。”
公公表情怪异,但也知道如今朝廷式微,皇家亦是毫无天威可言,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败二十万朝廷大军的匪首。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爱卿忠君爱国,为国之容而北上抗击突厥,朕心甚慰。
为表心意之真切,故而将朕之公主‘如意’许配予你,还望爱卿再接再厉,扬我国威...”
身旁的一众文臣武将,全被皇帝的操作整的一愣一愣,怎么突然就招起了婿?
掀开车帘正在怀念青春旧日的观音婢,听到皇帝竟想把如意许配给李绍恭,嘴巴登时就撅了起来。
都是什么嘛!哪有皇帝为了讨好反贼,而献祭自己爱女的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观音婢内心懊恼自卑,对方是皇帝女儿,当朝的如意公主,而自己呢?不过是被嫡长兄赶出家门的可怜虫,受舅舅牵连的罪女,是小小县令的妹妹。
两相对比,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心里忐忑不安,既希望马背上的檀郎能果断拒绝,又希望他能接受。
拒绝公主,证明她还有希望,接受皇帝好意,却能帮助李绍恭的事业,故而左右摇摆,纠结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