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看得出来，游野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正洋溢着“传道、授业、解惑”的冲动和使命感，就等着自己说“不知道”，再问个“怎么办”或者“为什么”。
于是大林就问了：“怎么当香火神这种事儿不着急，不如你先告诉我怎么交割一座庙的香火呗？难道说你要雕一个自己的塑像，把凌将军那个换下来？现在开始刻时间来得及吗？要帮你联系木雕师傅吗？我以前采访过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傅。”
游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问题不在自己预想范围之内啊！
大林脸上尽是好奇和求知的渴望，心里想的却是老子就不照你的想法来，憋死你。
类似抢夺话语主动权的“斗争”充斥着男人幼稚可笑的孩子气。
“你都不知道怎么切割香火，当时就敢跟姓凌的订赌约？”游野显然也没打算正面回答那一连串问题，而是大惊小怪地反问。
“那不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的么？赌注原石也在你手上，既然你都没反对，我为什么不敢赌？”大林的又一次反问理直气壮。
游野眨巴两下眼睛，话锋一转：“交割香火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到时候你亲眼见过一次才更容易理解。”大林知道他这是从“好为人师”切换到“故作神秘”的状态，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干脆也闭口不言。
没一会儿，游野又忍不住问：“话说，你真不想知道怎么当一个香火神？事先不学，到时候手忙脚乱怎么办？”
“没事儿，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了，更容易学会，你说对吧？”
被人拿自己的话堵嘴，游野被堵得直翻白眼。大林却满不在乎，鳌头宫的香火只是打赌赢来的赌注罢了，又不是自己真心想当香火神；再说了，就算真要当也无所谓，当不好还当不坏吗？
就这样，两人带着幼稚的斗气想法，谁都不肯在正题上先开口，一路说着废话回到市区。
第二天又是和黄老师约好去岳口拍摄专题节目的时间，两方在镇里会合，不过开拍之前黄老师先去了一趟对岸。先前大林获得的消息是准确的，盗墓案已经顺利结案，凌将军墓重新修复的日子也定在了今天，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大林跟着去拍了几段镜头备存，仪式结束后跟黄老师边聊边往回走，话题自然离不开这起盗墓案。如果不考虑它在阴神世界引发的波澜，只看这起案子本身，着实充满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感。
一群盗墓贼，抱着挖黄金发大财的心思去盗了一座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墓，然后挖出来一堆铜疙瘩。铜是不值钱的，单纯盗窃的话，那点数量都不知道够不够得上刑事案件的立案标准；但是盗墓、盗窃和破坏文物罪却是重案，必然严惩，并不会因为“案值”不高而减轻处罚。
“风险大，收益小，这么蠢的贼也算罕见了！”大林的感慨声中满是嘲讽。
黄老师也是忍俊不禁：“也幸亏他们蠢，结案才能这么快。据刑警队的人说，他们跟着公路监控就找到这伙贼了，这么简单的破案过程，他们也很少遇到。”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黄老师又说：“不过还有一件事，据说那几个盗墓贼里边有一个算立了功，有减刑的机会。”
“是吗，谁啊，怎么立的功？”大林很好奇。
“据说是跟一起旧案子有关。里边有一个姓应的，检举了一起五十多年前失踪案的线索，警方根据他的口供去查了，居然是真的。”
大林只听了个开头就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继续听着；黄老师接下来的讲述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姓应的盗墓贼所检举的线索正是他父亲当年谋杀同伴一案。
“刑警队那边说姓应的主犯已经死了，但是同案犯已经被找到，据说都七十多岁了，黄土快埋到脖子的人，还被揭发出来是个杀人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着黄老师的感慨，大林并没有太多触动，毕竟他是“亲眼”见过案发过程的。“这么说，那个姓应的盗墓贼是被他父亲误导成了罪犯，但是又通过揭发他父亲的旧案给自己争取了减刑机会？”
“嗯，差不多是这样。”
“这才叫父爱如山呐！不但给儿子指了一条‘发财’的明路，还给他留下一份减刑自保的本钱。”大林语气促狭。
黄老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与盗墓有关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他们接下来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专题节目的拍摄上。因为上一次已经细致拍过德兴阁，今天大林不需要再挤进那个不大的阁楼里去面对凌将军，而且他估计对方也不想见到自己；他扛着摄像机跟黄老师一起走进了紧邻德兴阁的天后宫。
“天后宫是岳口码头最大的宫庙建筑，已经有六百多年历史；不过它不是由岳口本地人修建，而是当年来永阳做生意的兴化商人出钱修的。你们也知道，兴化属于沿海地区，而妈祖娘娘在沿海一带的影响力几乎独一无二；当时很多兴化商人走小樟河水路去省城，岳口是重要的中转站，他们就在这里修了天后宫。”
黄老师在前领路，同时条理清晰地给大林介绍着天后宫的历史；大林在后边跟着听，同时寻找合适的拍摄角度。
天后宫前后两进，大殿左中右三堂贯通，摆下三张神案；妈祖娘娘雍容华贵，高踞大殿中央不提，大林视线转向左堂时，就看到相对较小的神案上正有一尊面容黝黑的神像，颌下三缕长须，腰跨宝剑，手捏五雷法诀，怒目俯视案前，似乎要看透面前所有参拜之人的真心实意。
回想昨晚的援手之情，大林不着痕迹地放下摄像机，隔空拜了拜以示敬意。黄老师看到他的动作笑问：“你家拜张圣君的？”
“嗯……啊……家里长辈以前许过愿，反正见到了就拜一拜。”大林尽量平常以对，不露异常。游野却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冲他点头示意：“对对对，你家长辈有求于他，你家——长辈！”
“你给我滚！”大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