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城外的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每个袋子都塞得满满,两边三男三女,外加骑在马上的车夫共七人。都着各色长衫,面貌清秀,见不得胡须。
领头的男人着褐色长袍,衣上花纹显得出昂贵,手里握着写有一面“财”字的折扇。到了拐弯处,见离开封府近了,他便抬扇子示意停下,脸上神情严肃:“记住,门口的事情我来说,不准多说一句。”
其余人均点头称是。
见如此那人才放心,再抬扇子,转身望前走,而马车也慢慢跟着。
“停下,停下。这里面什么东西。”刚到门口,值勤的士兵们便围了上来,开封已经许久不见这样装满东西的车了。
握着扇子的男子上前,袖子里抽出几小袋银子递给了在场的士兵并陪笑道:“几位爷,这是给赵府上送的东西。”
领头士兵颠了颠银袋子皱眉:“哪个赵府,开封府姓赵的多了去了。路引呢?过来该登记还是要登记。”
那男人赶忙应道:“当然当然,我等自勤州而来,受吴越国主委托给赵府送些东西。”
领班的士兵虽见书信乃刺史亲笔,但他见路引文碟有些怀疑:“听你口音有些像开封,可你怎么去了勤州这么偏远的地方?再说吴越国在江南道,不是应该从江南道走水路运上来还安全些,为何要绕道岭南道去?况且你文碟上还加盖了青州的过关印,你知不知这是围着开封走呢?”
男人从容不迫的答道:“军爷,您有所不知当年战乱,小人不得不举家搬迁至了勤州,专门做货物运送的生意,隶属广东商帮,这件生意是行头定下来的,具体货物怎么从江南道绕至了岭南道小人肯定不能多问。”
他说完,又从兜里拿出了一袋稍显重量的小袋子递给了领班士兵:“这些钱就当是我请军爷几个喝喝酒下个馆子。”
领班士兵有皱眉,毕竟这般围着开封绕路,多半是货物有问题才会如此。正想要扣押,倒是旁边士兵替他接了袋子,在他身边耳语:“李领班,难得有这样慷慨的大户路过,兄弟们也很久没有开荤了。我见他们脸上干净,您瞧,连胡须也没有,手上也就那护卫有老茧,若是流民匪贼可不会这般整洁,一般商帮运些特殊客人的货物都要绕远路的,小人在当兵前做过托运,之前也有跟您说过。”
那被换做李领班的士兵仔细端详几人举止,倒也正如他说。几人脸色相当不错,食不果腹的流民就算洗了脸也不会这般干净,见了他也不害怕,便点点头收了钱,不再阻挠:“进去吧。”
那男人连连献媚般的说谢。
等到入了开封,京师里巡逻的捕头们经过他们时总会望一眼,他身后右边稍显年轻的姑娘凑上前来询问:“钱大人,总感觉开封府便严了。”
姑娘的询问引来男人的愤怒,低声呵斥:“我与你怎么说的,在外面不要叫钱大人!叫钱老爷!还有,我让你问了吗?”
姑娘被呵斥的没了声音。
一行人没有去驿站住,而是来了安福酒楼。一楼掌柜见几人衣着不普通,都是上好的布料子,连忙亲自从前台走出至屋外并笑着相迎:“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宿?”
“住宿,记住这上面的货极为要紧,丢了一件你这酒楼都赔不起!”男人用扇子指了指马车的麻袋说着。
掌柜的严肃道:“这您放心,不敢说其他州,只谈开封府,我们店从开业至今都没有丢过一件客人的东西。常年跑商来我们这常驻的多得很。”
“好。有哪种房间?”
听得这句话,掌柜的恢复了笑脸,招呼管马的上来牵马,他自己迎着几位来到前台:“我们酒楼分为两种,上等房在三楼,一共四间,为东南西北的格局,天字一到四,都空着。普通房间在二楼,两人一间也有,一人一间也有。”
拿扇子的男人用扇子指着天字四间房:“这四间我全要了,记住,没我们允许谁也不能上三楼。”
掌柜连忙应道:“您放心,就三楼的房间就连禁军也不敢上去的!”
七人分配的很简单,他一间,之前问话的姑娘一间,剩余两女一间,三男一间。
几人对分配没有异议,各自回屋。
黄昏时,拿扇子的男人敲了敲那问话姑娘所在的屋子。
姑娘已经褪了束紧服,一身粉色常服迎他进来,脸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若昀,还生气?”男人问着窗户边的姑娘。
被唤作若昀的姑娘没有转身,只是眺望着不远处的大内寝宫。
“你要知道,我们登记的都是假名,可你在大街上叫我的是另一个姓氏。这样很容易被有心人听进去。”那男人坐在椅子上享受着晚风吹拂。
“谁会听进去呢?钱大人?哦不,该叫你钱老爷。”姑娘转过身子,声音里带着冷意。
“若昀姑娘,你对我有意见我无所谓,但是现在的事情在于我们的大业!”
男人话音刚落,姑娘娇喝:“我们的大业?自始自终你还在大言不惭我们的大业?钱明春,我真后悔上这一条船!”
被唤作钱杨春的男子轻叹一声:“我只是传话的,你跟我吼没有用,况且,当初救了你,你对我没有一点养父的感情吗?”
姑娘冷声道:“感情?你自始自终都把我当作各处敛财的工具,若没有我这个身份,你能有今天的位置吗?钱明春!你都忘记你自己的真名了!你跟我姓的都是刘!”
男子望着远处的大内默然不语。
若没有那郭贼造反,今天在开封府里当皇帝的应该是他!
这天下是他刘家打下的!
“怎么,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姑娘站在窗户边讥讽着。
“我当然没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钱明春放下了扇子,声音里夹着一丝苦涩。
“我还以为你跟着狗屁皇帝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你不会真觉着他钱家能有造反的心?”姑娘冷哼一声。
钱明春接过话:“刘若昀,你也别忘了,当初我舍身救你。是因为你爹给我下的令!”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再无声音。
似乎都在回想着前朝旧梦。
咚咚。
“是我。”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说话声。
钱明春起身开门,便是那白日里鞭策马匹前进的车夫。
“如今身在京师,你们也得注意言辞。坏了明日大事情,国主可不会心慈手软。”那车夫语气平静。
钱明春回头望了眼刘若昀,尔后才对着车夫答道:“是。奴才明白。”
“钱若昀,你别忘了,你现在跟他一样,姓钱!没有国主收留,你们狗屁都不是。我不想再听见你们争吵。”那车夫说完便转身离去。
屋子里二者再无声音。
只有钱明春起身离开:“公主,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