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最悲惨的事无非如此。
儿子杀父亲,岂非不是天地间最悲惨的事。
鲜血仍不停从赵生龙的腹部流出,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赵天涯面色平静,木立在血泊中,好似杀得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相公,我回来了。”
渔小仙甜甜一笑。
她将一个正在蠕动的黑色布袋扔在了阎信面前。
打开后,钻出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很是狼狈。
他朝渔小仙叱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渔小仙冷哼一声:“知道,你是窝囊废,李振安。”
李振安面露怒色,却不敢反驳。
他再看了看四周,一地尸体血肠,残忍可怖,肚子翻江倒海,窝囊得呕吐不止。
石成非奇怪道:“你是李家那个窝囊废二公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振安挣扎起身,袖子擦了擦嘴:“我只是被囚禁在了这里......”
石成非问道:“可是聚义庄为何要囚禁你一个窝囊废呢?”
“阿弥陀佛。”丐僧沉吟一声,“想必是为了他儿子吧。”
李振安虚弱道:“这位大师说得没错,他们想要得正是我李家剑法。”
渔小仙好奇道:“相公,你怎么知道赵生龙有一个儿子的?”
赵生龙一直将他儿子藏得很好,世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石成非瞪大眼睛,惊愕道:“你居然有老婆,还是这么漂亮的老婆!当魔头也太好了吧!”
阎信无视,道:“李振安是个窝囊废,他身上唯一有用得便是李家剑法,赵生龙不是白痴,他一个不会武功之人,为何得罪李家也要拿到剑法?”
渔小仙恍然大悟道:“只能是为了他的儿子。”
“阿弥陀佛。”丐僧沉声道,再望向赵天涯,“赵庄主虽误入歧途,但好歹情有可原,施主又是为何杀你生父。”
赵天涯冷漠道:“为了我的剑。”
渔小仙笑道:“他练得乃是无情剑。”
“无情剑,原来如此。”丐僧点头道,“施主练成了吗?”
赵天涯剑再一搅,搅出赵生龙的肠子。
他道:“现在练成了。”
见到这一幕,李振安再度面如死灰,满头冷汗。
他吓得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脸色煞白。
窝囊至极。
阎信站在一旁,好似隐藏在阴影里,外面天很黑,乌云遮日,同时也遮住了他的脸,但是他手中的刀却遮不住,刀锋上发着血光。
丐僧道:“你应当知道无情剑乃是魔功。”
赵天涯道:“知道。”
丐僧道:“那你也该知道学习魔功是什么后果。”
赵天涯道:“知道。”
丐僧道:“你杀害生父,已入魔道,幸亏所造杀孽不多,今日老头子废你武功,送入大光明寺削发出家,日日诵经悔悟。”
“好。”赵天涯并非答应丐僧,而是答应一战,他再道,“无情剑从来不乱杀人。”
丐僧道:“无情剑杀什么人?”
赵天涯道:“杀逼我杀得人。”
丐僧也道:“好。”
赵天涯手已按上剑柄。
手掌已握紧。
他的眸子寻常,无欲无求。
赵天涯已出手,他的剑已刺出。
这一剑看来好像是虚招,却又好像是实招。
正所谓实中有虚,虚种有实。
丐僧看得出来这是李家剑法,但是他却不在乎。
不管对方用得是虚招实招,丐僧都都自信可以对付。
无论虚实,这时都只有一剑。
剑光凝住,一剑刺出。
这一剑好像很简单,简单而笨拙。
却又无懈可击。
此刻,赵天涯剑式已出,可丐僧依旧不动。
难道他竟想要自杀不成?
丐僧没有死。
他明明知道这一剑乃是无情之剑,无论对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绝不会停下。
他岂会等死。
丐僧身上金光璀璨,这一刻他不像个乞丐,反而像一尊庄严宝相的佛像,令人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
阎信沉声道:“那是大光明寺的《大光明佛普渡众生法相》。”
一剑刺上去,“叮”一声响。
剑断了。
断成千百片。
赵天涯也被震飞出去,飞得更远。
石成非目瞪口呆:“老头,你好厉害呀,刚才那一招教教我怎么样。”
丐僧道:“只要石千户愿意削发出家......”
不等说完,石成非摇头道:“那算了。”
渔小仙惊道:“这乞丐居然是大光明寺的高僧!”
赵天涯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正在淌着血。
他的心已沉了下去,沉入冰冷湖底。
他望向李振安道:“你教我的不是李家剑法。”
只是像李家剑法,但绝不是李家剑法。
为了活命,李振安被捉来之时,便主动献上了李家剑法。
一次只献一招、一式。
不可谓不窝囊。
阎信咧嘴发笑,无声而笑:“你不会真将他当成窝囊废了吧。”
说话间,阎信忽然手腕一翻,刀势凌厉狠辣。
李振安眼神一变,从一侧渔小仙手中剑鞘中抽出绿柳。
渔小仙只觉得手中剑鞘一抖。
随即“噌”一声响。
凌厉剑光自四面八方向阎信飞刺而来。
阎信转攻为守,长刀一荡,拨开四面八方一众剑光。
一刀一剑皆在转瞬之间。
太多人心里炸起了一声霹雳惊雷。
李振安竟一直在藏拙!
他为什么要藏拙?
只觉得心中一冷,翻起惊涛骇浪。
李振安居然不是活得窝囊,而是装成活得窝囊。
李振安无奈笑道:“你刚才想杀我。”
他说得很慢,好似变了一个人。
气势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王者之气!
睥睨天下剑客的无敌气势!
他眼中再无一人,只有剑。
他已是绝代剑客,手中握着一柄杀气森森的剑。
阎信平静道:“因为我知道那一刀杀不了你。”
李振安道:“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不是窝囊废了,很快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不是窝囊废了。”
阎信道:“你应该谢谢我,让你不必再当窝囊废。”
李振安道:“我现在更想杀了你。”
阎信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一切,而且,你有杀死我的把握吗。”
李振安道:“所以我还没有杀你。”
阎信道:“反正已经当不了窝囊废,不如大大方方一点,告诉江湖你是什么人。”
李振安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扫过的每一个人都挪开了视线。
无人与他对视,正如无人与阎信对视一样。
对阎信,那是害怕。
对李振安,那是敬畏。
对皇帝岂能不敬畏。
李振安道:“在下剑中皇帝,李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