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宜婚嫁。
上阳城内生了一件趣事,怡春楼中的痴呆傻女居然要成亲了。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纵使青楼女子再怎么玉臂朱唇,也不会有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怡春楼中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囍字。
老鸨子挤满了笑脸:“想不到我楼里姑娘,居然有坐囍轿被人抬回家的一天。”
人生性喜欢凑个热闹,调笑声连连。
“此人模样不弱,又缮写小说,定能娶一个持家有道的好人,不知发了什么癫,什么疯,竟要娶一个人人欺负的傻子,凭白沾上天大的笑话。”
阎信闲在一旁,细碎杂言传入耳,面无表情。
身上穿着新郎官的喜庆红衣,却两眼低垂幽幽,好似无关人等,置身于外。
一群青楼中的莺莺燕燕围了上来。
“婵儿从小在我们跟前长大,好似亲妹妹,你可要好好待她。”
“你若敢欺负她,我们娘家人可不答应!”
“婵儿妹妹从小痴傻,一些事上,公子可要多担待。”
“尤其她身子单薄,公子今夜可别玩得太过火了。”
阎信故作风寒般轻咳了几声,脸上窘迫,惭愧的连连点头,顾而言他道:“婵儿呢,怎么还不出来?”
莺莺燕燕捂嘴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着急了?石妈妈已经上去叫人了。”
“在所有客人中,属公子的花活最多。”
“我真羡慕婵儿妹妹,能嫁给公子,她可真是好福气呢。”
“这便是傻人有傻福吧。”
❀
青楼内。
房间中檀香袅袅,置有一张玉案,女子坐于前,理云鬓,穿嫁衣,对镜梳红妆。
“小姐,叛徒已经清理干净了,我们走吧。”
老鸨子站在其后,花枝招展,浓妆艳抹,面如脸盆,
白得像是抹上一层厚厚腻子的脸皮上,露出两排好似乱坟岗一般的烂牙。
四颗脑袋整整齐齐摆放在地板上,皆是美人骨相,妩媚妖艳。
奶香扑鼻,好似能熏酥人的骨头。
如今,却死不瞑目,令人惋惜。
这四人,正是怡春楼中,号称“风、花、雪、月”的四大花魁。
她们更是到死才知道,青楼里见钱眼开的老鸨子,竟然是一位宗师高手。
“走?走去哪里?”
妙龄少女的清脆嗓音飘出,粗听娇柔似水,细听冷若寒霜。
“可是镇魔司......”
“镇魔司来得人是谁?”
“镇魔司里天、地、玄、黄中得黄字千户,紫云剑罗麟,目前与一名百户正待在城内。”
“想必,千户中,只来了他一个吧。”
“我只看到他一个。”
“这位黄字千户不老实啊。”女子咯咯一笑,接道,“倘若镇魔司得知天魔教主之女,渔墓婵在这里,怎么可能只派来一个千户。”
“他不上报,却是为何?”
“在我手上,能让他感兴趣得,恐怕只有我教魔功了。”
老鸨子松了口气:“若是只来了他一个,老奴定能护送小姐安全离开。”
“他一面追赶,一面向镇魔司通风报信,我们可走不远。”渔墓婵双手娇柔的捏着胭脂花片,轻抿了一口,对着铜镜悠悠笑道,“我今天真漂亮,可惜,娘看不到我出嫁的样子。”
老鸨子笑眼微眯:“夫人在天之灵,她一定会高兴的。”
渔墓婵不置可否,纤纤素手,轻拨起面前一线袅袅檀香:“走吧,别让我那位相公等着急了。”
老鸨子上前扶着渔墓婵施然起身,恭声道:“那小子可真够倒霉的,天生绝脉,废物一个,却被卷入江湖纷争。”
“好人不长命。”渔墓婵感叹一声,又意味深长道,“谁让他心善呢。”
天底之下,进出青楼的嫖客何其之多,又有几个肯停下脚步,去看一个痴呆傻女,给她买包子吃。
如果阎信没有心血来潮之举,镇魔司也不可能找上他。
莹然烛光,照在她如白玉一般的细腻肌肤上,脖颈纤秀得像天鹅。
❀
“——新娘子出来喽!”
随着一阵银两碰撞般的笑声传来,老鸨子眼神玩味,乐呵呵道。
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红影,踉踉跄跄扑进阎信怀中。
渔墓婵懵懂明亮的双眸中,噙满泪珠,啜泣道:“大哥哥,有坏人欺负我,抢走了你送我的拨浪鼓......”
周围的人全都气息一滞,失了神。
片刻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惊叹其人之美宛如仙女,不可方物。
两腮酡红的小脸蛋上,天真稚嫩,单纯无邪。
好一个天见犹怜的美人,让人即想保护她,又想欺负她。
谁又能想得到呢,这个青楼里人人厌弃的痴呆傻女,好好捯饬一番,竟然美得国色天香。
“亏大了,亏大了!”
“早知此女这般漂亮,我找什么四大花魁呀。”
“此女不仅生得灵动,还是清白之身,这小子忒赚了。”
......
阎信一呆,渔墓婵焕然一新的模样,他同样是第一次见。
往日渔墓婵灰头土脸,肮脏难闻,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使人躲避不及。
他稳了稳神,身体僵硬。
眼前之人即使再漂亮,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余孽,而不是真的痴呆傻女。
老鸨子走过来,嘴唇翕动:“拨浪鼓在这儿,你先乖乖把红盖头盖上,等上了花轿,我就给你。”
渔墓婵在阎信怀里抬起小脑袋,像一只伤心浣熊:“拨浪鼓,给我拨浪鼓......”
阎信盯着渔墓婵故作痴呆傻女的样子。
据他所知,渔墓婵来这里七年,已然装了七年。
其中之艰辛,非常人所能忍受,足以说明,渔墓婵城府心计之深。
阎信嗓子干哑,声音听得发颤:“......婵儿乖,你先上花轿,我帮你把拨浪鼓要过来。”
渔墓婵抬起留有泪痕的脸,点点头:“好。”
“红盖头,别忘了红盖头。”
阎信从老鸨子手中接过,给渔墓婵盖上,又将拨浪鼓塞到她手里。
“我们这是去哪呀?”渔墓婵好奇道。
“当然是去新郎官家了。”老鸨子笑声道。
“大哥哥,你快坐上来。”
“这是花轿,新郎官可不能坐进来。”老鸨子劝拦道。
“不嘛,不嘛,大哥哥,你快坐进来,坐进来......”
渔墓婵四肢乱舞,闹起了别扭。
可阎信分明从她眼底,看到了狡猾笑意。
花轿空间狭小,自身又手无缚鸡之力。
真坐进去,如果出什么意外,恐怕连跑都难。
“罢了,罢了,新郎官,你快坐进去吧,免得错过拜堂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