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藏。
夜色醇厚。
倏忽,天际间涌起一股凛冽之气,也是一股如刀冷风。
大雪似潮,汹涌澎湃席卷而来,又如同万千银蝶。
风助雪势,雪借风威。
白茫茫一片中,多出了一抹黑。
黑刀。
黑影。
大雪已深。
风是刀,那么雪则是刀上溅射的污秽。
杂乱的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夜间。
“你的剑好厉害呀。”
“再看我这一刀!”
“无趣,当真无趣。”
“很抱歉,无法让战姑娘尽兴。”
“等等,魔阎怎么出来了?”
“他不会是要逃吧?”
“魔阎休走,先与本姑娘打一场!”
“快看!那人是谁!”
❀
是谁?
那是一个姑娘。
红衣姑娘。
长得美若天仙,绝世出尘,且霸道天成,气势迫人。
其立于风雪当中,但风雪却纷纷主动避让,仿佛畏惧此人。
阎信不停。
他正是为此人而来。
那也是他朝思暮想之人,此前一别,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如何杀了她。
其已成阎信执念。
昔日高盛未能杀掉燕靖,以至于他心境有缺,从此再无长进。
阎信深知自己若想再进一步,渔墓婵乃必杀之人,绝无和解之法。
再接着,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被高盛带走的女子,潘月慜。
自己在想着如何杀渔墓婵的同时,恐怕她也在磨剑霍霍想着如何杀自己。
江湖真是有趣。
自己想着杀别人,别人也在想着杀自己。
若无身死决心,趁早还是不要踏足江湖为好。
但阎信恰恰不缺这样的决心。
他也已经受够了此前人生。
他道:“我来了。”
渔墓婵嫣然一笑:“你来了。”
互看了一眼,不由多说,也不必多说。
来者当然是渔墓婵,而绝非是渔小仙。
阎信不可能看错,他也不是靠眼睛分辨。
即便其瞎了,当渔墓婵来时,他也一样能知道。
类似的感觉,渔墓婵也有。
据说当夫妻在一起多年,都会有这种感觉。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二人也会在一瞬间看到对方。
阎信和渔墓婵显然没有在一起生活多年。
这种奇怪的感觉,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危机。
因而这样的感觉绝不会亲密,反而还会令他们如芒在背。
“天魔女?”
“不对!她是渔小仙,新一任天魔教主,天魔女早已经死了。”
“她真的死了吗?”
“有意思!这一届龙虎大会本姑娘果然来对了!不虚此行!”
❀
在一众震撼悚然的注视下,阎信一步步走上前,迎风冒雪,他握刀的手也更紧了。
二人面对面,离得很近,近得随时可以杀死对方。
但二人都没有着急出手。
此前也许他们会很急,但当真的遇到,忽然又没有那么急了。
阎信道:“你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死。”
渔墓婵道:“你很相信我嘛。”
阎信道:“此次假死,朝堂可以心安,你也可以脱离江湖漩涡,截杀于我。”
渔墓婵道:“是啊,你早知道我会来杀你,我也早知会是如此。”
阎信道:“你我二人似乎还从未正式一战。”
渔墓婵道:“你将要走,我送一首离别诗吧。”
阎信道:“娘子请说。”
渔墓婵道:“天涯路漫漫,回首泪低垂;此去无归期,唯余相思意。”
阎信道:“我也有一首离别诗相送。”
渔墓婵道:“相公请说。”
阎信道:“月色映孤影,风声送别离;唯愿君安好,相逢有可期。”
❀
倘若没有漫天风雪的杀意,二人此诗,倒真像恩爱夫妻离别时依依不舍。
但渔墓婵此诗之意,乃意图将阎信送上黄泉路,因而才会没有归来之时。
阎信此诗之意,则希望渔墓婵不要被别人所害,能杀她的只有自己。
渔墓婵闷哼一瞬,刹那轰隆一声,仿若地破天惊,地上之雪竟又纷飞起来。
如陀螺般围绕着她飞旋腾空。
两道身影立时厮杀在一处。
二人一交上手。
其他本该打生打死之人竟然十分默契减缓了攻势,默然观瞧。
一个是渔飞扬之女,新一任天魔教教主,霸道犹胜男子,令江湖谈之色变,不可一世。
另一个则是如今江湖上名头最盛之人。
纵观阎信过往,简直是个传奇。
不过几月,就从一个任人摆布的小角色,成长为名震江湖的大人物,风头无限。
更是三番几次逆转必死之局,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试问谁人不惊!
跟渔墓婵几次交锋,虽败退居多,但也并无什么损失,甚至偶尔还有一些收获。
阎信之势仿若雨后春笋,一朝崛起,便不给旁人反应时间。
渔墓婵此次现身,就是不想给其春雨。
否则,一旦阎信转身拂袖,当他再回之时,定然会叱咤风云。
这种人,若不能降服,就必须趁早杀之。
渔墓婵也确实有些遗憾和后悔,自己应当听从石妈妈之言,早点杀他。
可惜那时渔墓婵也小瞧了其野心,竟妄想与自己一争江湖之巅!
但渔墓婵并不会浪费时间在遗憾和后悔上。
遗憾和后悔岂非人生常态。
倘若真没有遗憾和后悔,那么人生未免也太无聊了一些。
❀
雪夜。
眼见阎信和渔墓婵在风雪中掠杀。
众多好手也都纷纷停下,想一观此战。
“不管那位女子是不是渔墓婵,此二人都称得上当今江湖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恐怕唯有李家的那位剑谪仙,能与此二人相提并论了。”
“我有预感,此战,定当震撼江湖!”
“我等居然能亲眼观之,也算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