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涅印显现

猩红的刀刃化作密不透风的刃墙,像热刀切开黄油一样将沿途的建筑斩得支离破碎。

碎裂的钢筋混凝土和砖块像坍塌的积木。

林夕颜的身影在月下来回闪烁,像飘忽不定的幽灵。

铮亮的银光如流星追月,转瞬即到。

叮!

刀刃刺在那道血红的结界上,激荡出透明的涟漪。

“没用的,人类。”

化作血魔的蒋天辉面容并不狰狞,反而带着一种悠然从容。

他优雅地悬停在风暴的中央,巨大的结晶翅膀华丽地展开,像是披着鲜红的斗篷。

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改变自己的位置,只是抬起苍白的手掌。

纤细的手指轻轻律动,如同拨动竖琴的琴弦。

无数肃杀的猩红刀锋便激射而出。

林夕颜闪身离开,避开迎面飞来的晶刃。

然而下一刻,血魔翻转手掌。

那些飞远的刀刃又调转方向朝着她飞射而来。

“好精妙的控制力!”

林夕颜瞳孔微缩,连续几次闪烁,险之又险地避开从各个方向袭来的攻击。

【血晶魄】,独属于血魔的A阶涅印,是控制鲜血的秘术,能将血液转变为类似金刚石一样的晶体,具有极高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血魔能像控制器官一样,控制身体里的血。

散出去的每一滴血,都是他的手,都是他的眼。

这些用它的鲜血凝结的结晶刀刃,就像是他的分身一样,有着自己的生命。

林夕颜虽然可以凭借虚空穿梭来回闪躲,但是短时间内连续释放也会消耗大量的魔气。

而血魔的消耗就要小得多。

觉醒者体内的魔力储备显然不能和同阶的妖魔相比。

如果把魔力回路比作容器,那么人类就像是一个玻璃杯,而同阶的妖魔就相当于一个水盆。

更何况血魔和林夕颜之间还差了一个阶级。

就在林夕颜疲于应对之时,楚青铭也牵动了数枚金属盾牌支援过去。

见楚青铭那边防守空虚,血魔手掌一翻,又是几枚结晶血刃激射过去。

楚青铭见状,只得咬紧牙关,再次使用万象熔炉熔铸更多的盾墙防御。

可如此一来,他的魔力也会大幅消耗。

钟无弦躲在了掩体后面,耐心等待着射击的时机。

他不能暴露在太显眼的地方,一旦血魔找到他的位置,对他发起进攻。

楚青铭和林夕颜都会疲于奔命,被牵着鼻子走,本就不利的形势会更加严峻。

叮!叮!叮!

圣银刀刃不断斩击在领域的边缘,激荡出阵阵涟漪。

血魔从容不迫,语气慵懒。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想找我的涅印?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只要它一直调用最低限度的攻击进行消耗,就不会引发强烈的魔气呼吸。

如此一来,涅印就不会显现出来。

血魔只需静观其变,以最惬意最轻松,也最稳妥的消耗战,即可拿下他们。

所以它不打算冒任何风险。

而在这样高度紧张的战斗中,人的体力会持续下降,难免会出错。

出错就会致命。

“该死!这家伙竟然这么狡猾!”

林夕颜轻咬着银牙,对这只龟缩在领域里的血魔束手无策。

叮!叮!叮!

圣银铸造的刀刃不时点在那层无形的结界之上,激荡出透明的涟漪。

嗖!

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刀刃从身后飞射而来。

林夕颜只得放弃进攻,再次利用虚空穿梭躲开。

“你打算一辈子缩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

面对少女的激将法,血魔只觉得拙劣可笑。

“不,等我正式进入四阶,捏死你们就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蒋天辉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

长期受到魔气抑制剂的侵蚀,它现在虚弱无比。

但借由圣杯献祭的妖魔之血,它的伤势正在缓慢恢复。

林夕颜沉默不语,并未慌乱。

她知道以蒋天辉现在的状况,踏入四阶绝非易事。

它这样说,无非是想激她进攻,让她自乱阵脚罢了。

倘若她仓促进攻,就正中下怀。

魔力储备会剧烈消耗,心绪焦虑亦会暴露更多破绽。

林夕颜看穿了它的意图,直接回到了楚青铭身旁,躲在了他构筑的盾墙后面。

“这家伙太谨慎了,我的攻击不足以让它在短时间内消耗大量的魔气,所以无法引起涅印的共鸣。”

“一直这样纠缠,也只会消耗我自己的魔力储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青铭将金属凝合成铁壁,抵挡住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结晶刀刃。

“需要高强度的攻击,逼迫它释放大量魔力,显现出涅印!”

林夕颜说着,掏出银色的马格南左轮,开枪将两枚贴地飞行过来的结晶刀刃击碎。

“可是我现在要全力防守,没办法兼具进攻!”

蒋天辉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楚青铭无暇顾及其他。

“可以开枪吗?特化的子弹威力够大,能让它消耗更多魔气的!”

“不行!”

“只要他开枪了,那只血魔必然会有所防备!绝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开枪的机会。”

“射击的机会只有一次!”

见自己的激将法被识破,蒋天辉脸上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他舒展缀满血红结晶的翅膀,朝着中央大厅飞去。

月下的翅膀滴落着鲜血,如同降下的猩红大雨。

“不好!它的目标是蒋小勤!快拦住他!”

林夕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顾不得魔力的剧烈消耗,只得再次使用虚空穿梭前去拦截。

血魔现在距离晋升只差临门一脚,一旦让他吸干蒋小勤体内的魔气,到时候将没有人可以再阻止它。

就在她闪身突袭过来时,血魔突然停了下来。

他猛然转身,放射出暴雨般的猩红血水。

鲜血凝成钻石般的坚硬结晶,在狂风的驱使下,以突破音障的速度劈天盖地的袭来。

林夕颜看见了一片红色的“墙”飞快朝自己撞来。

那是无数细小的鲜血子弹密集排列在一起形成的弹幕。

锵锵锵!

子弹击打在钢铁上的声音反复响起,如同暴雨落在金属雨棚。

楚青铭看着挡在林夕颜身前的铁壁,大口喘着气。

他一直盯着血魔的一举一动,留了心眼防备着它的偷袭。

“有趣。”

见自己为林夕颜准备的杀招也被挡下,血魔颇有些意外。

但它并未继续追击,而是降落在了中央大厅的房顶。

只见它手掌往下轻轻一按,从结晶翅膀上垂下的猩红雨点便激射而出。

砰!

大厅上方的玻璃在瞬间破碎,犹如雪片落下,惊起一片尖叫。

缩在大厅里的猎人们响起阵阵哀嚎。

落下的玻璃碎片像是无数铡刀,伴随着猩红的雨点落下,他们被打得千疮百孔。

刹那间,偌大的大厅被鲜血淹没。

猩红的血水将空气中的魔气抑制剂喷雾染成红色,使得大厅里弥漫出一片红云。

有的人捂着被切掉了手指的手掌惨叫。

有的人被切掉了半个脑袋,露出了头骨和大脑,挂着的眼珠摇摇欲坠。

还有的人被腰斩,艰难地在地上拖行着,像是半截染了血墨的毛笔。

白花花的肠子像是粗大的蛔虫,流泻一地。

惨叫声不绝入耳,像是阿鼻地狱里挣扎的冤魂。

浓郁的血腥味挤进鼻腔,俞诗音胃里一阵翻涌,弯下腰吐了起来。

“小姐!快跑!”

张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避开沿途落下的玻璃碎片和血雨。

跟着江冬和张楠一起朝着外面跑去。

四人因为要拿枪提防妖魔袭击,所以都驻守在门口的位置。

而其他猎人们因为怕死,不想拿枪抗击妖魔,所以都躲在大厅最里面的角落。

命运开了个残忍的玩笑,从懦夫那里收走了苟且的机会。

最安全的港湾成了无法逃离的囚笼,最危险的地方却留了一线生机。

“糟了!”

“那孩子还没有跟上来!”

江冬发现蒋小勤不在,急得回头。

“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

张楠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拉了回来。

听着身后的惨叫声,一行人拼了命地往前,头也不敢回。

血魔此前吸走了大量的魔气,眼下七号基地外面的魔气浓度已经很低了,所以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

四人躲进了此前蒋小勤待着的避难所,透过窗战战兢兢地望向血雾弥漫的中央大厅。

遍地残尸中,血魔展开巨大的翅膀从天而降,像败落的花泥里翩然起舞的红蝶。

血滴在它的翅膀上泫然欲泣,焕发着碎钻的光芒。

集优雅与血腥于一体,既美艳又残暴。

难以描述这种生物的诡谲与矛盾。

它明明是极度丑陋与邪恶的,却又有一种让人灵魂颤栗的美。

蒋小勤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爸爸”,眼里满是迷惘。

那张脸分明就是爸爸的样子,那么熟悉,棱角分明。

眉毛像他,深邃的眼睛像他,五官的轮廓像他,连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像他。

“孩子,到爸爸这里来吧。”

“你放心,爸爸不会伤害你的。”

蒋天辉朝蒋小勤朝了朝手,眉眼变得温柔起来。

“别往他那里去!”

“小勤,他不是你爸爸!”

“他是披着你爸爸皮囊的妖魔!”

楚青铭赶了过来,试图阻止血魔,但被它周身展开的透明领域阻隔在外。

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小勤一步步朝着血魔走去。

“血魔的精神力超出那个孩子太多!他被控制了!”

林朝颜用圣银刀刃反复戳刺着结界的边缘,刃尖不断激荡出涟漪,震得她手腕发麻。

结界之中,蒋小勤步履蹒跚地朝着血魔走来。

血魔的手掌迅速扭曲变形,化作尖锐狭长的利爪。

可就在它举起爪子,准备刺穿蒋小勤的胸口之时,异变突生。

“呃……”

血魔的躯体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它的另一只手臂像是脱离了身体的控制,扼住了那只爪子的腕部。

肌肉止不住痉挛,开始迅速缩水。

扭曲的漆黑利爪又变回了人形的手掌。

血魔面露惊恐,赶忙后退了两步。

“该死,怎么会这样?”

它红了眼,面容时而狰狞,时而静穆。

“啊啊啊!”

血魔仰天咆哮,青筋暴起,面容在兽与人之间反复变换。

“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之外,楚青铭看着这一幕,面露错愕。

妖魔时而呦哭,时而癫狂地大笑。

它向蒋小勤伸出自己的手掌,试图用力捏碎他的头颅,但不知为何却无法发力。

“孩子,爸爸会带你寻找到你想要的乐园。”

“在那里没有人会歧视我们,没有人会嘲笑你是异类。”

“大家都是平等的,就像家人一样,永远生活在一起。”

血魔眼看无法对他下杀手,于是继续出言蛊惑,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汲取他体内的涅印。

蒋小勤低垂着头颅,眼眸一片空洞。

林夕颜不甘地击打着领域的边沿。

“跟它拼了!再不进行领域中和就没有机会了!”

楚青铭咬了咬牙,当即就聚集魔气,打算扩张自己的领域。

可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他瞳孔止不住颤抖。

哗!

那是黄沙流逝的声音。

它们流泻在地,化作锥形的沙丘。

“咦?”

血魔抬起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手掌竟然已经变得干瘪。

皮肤就像枯萎的树皮,满是褶皱,细沙正在它的指尖不断流淌。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只会在我们的记忆里渐渐模糊,就像尸体慢慢腐烂。”

钟无弦说过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

蒋小勤抬起头,一枚玄黄色的刻印在他的脖颈处显现出来。

“你不是我的爸爸,爸爸的气味不会像你这样恶心。”

黄色的经络遍布他的全身,焕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那些血管正在“呼吸”。

咔!咔!咔!

犹如冰层下的坚冰弥漫出裂痕,血魔的结晶翅膀从内往外开始开裂。

血红色的晶体开始剥落,化作细沙。

沙化的迹象从它的手掌继续往上蔓延,没过了手腕。

【降解】的本质,是将周围接触到的所有由碳元素构成的物质,尽数分解成沙尘。

即便是血魔制造出来的堪比钻石硬度的晶体也不例外。

血魔腾空跃起,避开【降解】的侵蚀。

“我有你爸爸所有的记忆。”

“以后也将带着他的记忆,带着他对你的爱一直活下去。”

“所以,你就是我的孩子。”

血魔仍旧试图用语言蛊惑,可蒋小勤周围的一切物质都在加速沙化。

以他的脚下为中心,一圈玄黄色的波纹缓缓扩散开来。

就像在湖中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的涟漪。

与那涟漪接触之物都化作了飞扬的尘埃。

血魔见状,连忙将领域压缩,把蒋小勤释放的异能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它不得不开始运转体内积存的魔气,治愈沙化的手掌。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大量消耗的魔气,终于激发了涅印的共鸣。

一枚猩红的涅印,在它的脊椎处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