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里传来花瓶被打翻的声音。

想来是看见我和李云嘉亲昵,某个藏在屋里的野男人吃醋了。

“这庙里野猫多,想来是夜猫闯进屋里了,”我笑笑,娇声软语地安抚他:“云嘉,你先去马车上等我可好?我给你做了香囊,我去取来给你当你礼物。”

他点点头,被我先哄走了。

刚回屋,我就被野男人孙洛一把按倒,他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恶狠狠瞪着我:“阮秀秀,你这个没心肝的,要你跟我回宫为嫔为妃你不肯,你就那么稀罕做那狗屁侯夫人?”

“李云嘉那个荡夫,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这话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乖,你知道的,我都是哄他的,”我拍拍孙洛的脸,安抚他:“再说了,我跟你走了,这对赵将军和钱郎中可不公平。”

大将军赵宴和员外郎钱璧,我养的正是我另外养的两个野男人。

回到锦昌侯府的时候,我从前住的院子已经被拾掇得焕然一新。

花木是新移栽的,地砖是新铺的,就连门口悬挂的那块牌匾,也换成了从前的“关雎院”三个字,牌匾新上了漆,鲜红夺目。

“秀秀,你看这一切和从前还像不像?”李云嘉深情款款地看向我,用一种得意的语气和我炫耀邀功:“这些可都是按照我们新婚时布置的,就连那块匾额,我都是请了刘翰林新提的呢。”

“原本这院子,是不可能修缮得如此快的,只是我差遣工部的人来帮忙,他们都是给皇家做事的,这手艺倒也还看得过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话里话外都在炫耀自己如今的地位荣宠。

我看着“关雎院”三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十年前,他带我从南疆回到帝京的时候,教了我一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说关雎是恩爱的寓意,代表着一个男人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妻子,所以他给我们居住的院子取了这个名字。

我当时感动得涕泪交加,激动地一把抱住他,幻想和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

三个月后,他高中了探花,跨马游街,风光无限。

我以为这是好日子的开始,却没想到结束。

在他打马游街后的第二天,成王府的小郡主白芷柔就趾高气扬地找上门来,说自己看中了李云嘉,有意招他做郡马,还嘲讽我识趣点就该自请下堂。

“郡主,我和李云嘉,是已经成亲的,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当时,我操着刚刚学会的,还不甚流畅的帝京官话和白芷柔解释。

“明媒正娶?”白芷柔一声嗤笑,满是不屑:“我听说你们南蛮人都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想来你是不知道我们中原的规矩,你知道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李探花有请媒人上你家提过亲吗?你们有过三书六礼吗?李探花的母亲有喝过你的媳妇茶吗?”

“据我所知,这些都没有吧,你所谓的成亲,只是你自己说说而已。”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充其量不过是和李探花有段露水姻缘而已,连个妾也算不上,不过你个南蛮村姑,不知道这些规矩也正常,”白芷柔的言辞文雅而又刻薄,说罢她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李云嘉:“李探花,你觉得本郡主说的这话可有道理?”

李云嘉低着头,唯唯诺诺不说话,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眼光无比刺眼。

我不熟中原官话,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但在我的故乡南疆,情投意合的男女摆过婚宴拜过天地,就算是成了亲,就算是夫妻。

李云嘉原本是到南疆游历的书生,坠入山崖下被我救起,我们相识相知相爱,当日我辞别阿娘和舅舅,追随他来帝京的时候,他曾亲口说我一辈子对我好,会永远守护我,站在我这边。

所以,在被白芷柔用那些规矩嘲讽挖苦的时候,我曾无比希望李云嘉男站出来为我辩驳几句,可惜他没有。

再后来,就是我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他休弃送入了家庙,我人生地不熟又身无长物,只能暂时忍耐。

家庙里的日子很难过,我半点不得自由。

第一年的时候,我吃饭喝水甚至是上茅房,都有人盯着,清一色膀大腰圆的壮妇,都是李云嘉从侯府庄子上找来的世仆,一心只忠心于主子,任我如何试探、挑衅、搭讪都一言不发,看守我就像是看守犯人。

我开始表现得逐渐乖巧,顺从,表现出一副认命的模样,所以在被关入家庙内第三年,我得到了基本的自由。

可我的户籍被李家扣着,我弄不到任何出行凭证,我甚至连银子都没有,李云嘉是个狡诈的,他不曾在吃穿用度上短了我,但每月送来的米粮布料也刚刚只有我一个人用,而且里面一文钱都没有。

他笃定我,就算走出门,也无处可去。

然后我就开始苦中作乐,想办法偷人了。

家庙靠近山林,时常会有王孙公子来此骑马打猎,我就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勾搭到了三个野男人。

第一个是如今大将军赵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恩荫入伍的千户,在京畿卫做些巡查缉盗的杂事,我见他胸怀壮志,于是鼓励他不如投身行伍,到漠北直接杀匈奴,拼出个军功来。

他参军后通常一年才回京一次,每回都会给我带些漠北的狐皮貂裘之类的东西,红着脸说是送我的礼物,他本人是个木讷不解风情的,经常被我一番荤话就臊红了脸,但由于常年练武,床笫之间的功夫很是不错。去岁匈奴打败,今年新帝登基后,他被调回帝京,拜大将军之位。

第二个是豪商钱璧,他生意做得很大,经常到帝京来运送货物,那晚他来庄子上借宿,我见他模样生得好,而且出手也阔绰,于是就起了心思,我故意烫了一壶酒,言语暧昧地邀请他进来坐一坐,他看出了我意思,也没有拒绝。

我们颇有点狼狈为奸的意味,属于都不是什么忠孝节义的好货色,他这人擅长花言巧语,八面玲珑,总能用甜言蜜语将人哄得晕头转向。如今坐上了皇商的位置,自己也得了个户部员外郎的虚职,算是从商贾翻身成了半个士族。

第三个也是,也是和我往来频率最高的一个,就是如今的新帝孙洛。他是我从林子里救回来的,那天雨后我上山采菌子,在山洞里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他,他衣衫褴褛,浑身血迹,高烧烧得滚烫,我将他带回家庙,用了南疆的秘方,灌了整整三服药,才救醒了她。

他是先皇后所生的嫡幼子,本来是最金尊玉贵不过的,后来老皇帝宠爱妖妃,也就是白芷柔的亲姑姑,为此逼死了发妻和嫡长子,皇后母家也造成王府构陷被抄家灭族,于是从前较斗鸡走马的小皇子成了苦大仇深的小可怜。后来,他决定夺嫡,也是我介绍了有兵的赵宴和有钱的钱璧给他。

所以,我们这三个野男人的关系怎么说呢,就是荒谬中带有一点点合理。

看守我的那两个老婆子,看我一开始还暗地里骂我不守妇道,在得知三人来头不小又被一番威逼利诱后,最后彻底倒向我,属于是我和野男人在房里颠鸾倒凤,她们能贴心地在厨房里给我烧好热水的那种。

至于妇道?呵,在我们南疆多数是走婚,女人当家,出来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死规矩。

再说了,李云嘉都休妻另娶了,我给他戴几顶绿帽子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