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楼之巅,乃是一块方圆五丈的宽阔石台。
那是整座城至高无上的所在,宛如一座悬浮于云端的神秘舞台。站在其上,方圆两百多里的山川河流,皆可如一幅波澜壮阔、雄浑磅礴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宛如巨龙蜿蜒;那奔腾不息的河流,恰似银蛇舞动;那广袤无垠的田野,仿佛绿绸铺地。
昨天夜里,城主府便依照书院的要求,早早地将石台精心布置妥当。
一切从简,城主府的众人不辞辛劳,仅是将石台打扫得纤尘不染,仿若一面平滑如镜、晶莹剔透的美玉。又在其上郑重地摆上一张古雅质朴的桌案,一炉青烟袅袅升起、幽香四溢的清香,以及一张柔软舒适的蒲团。
天阳院主踏上石台后,便轻缓地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宛如一尊进入深邃禅境的高僧,瞬间沉浸于闭目养神之中。
木统领犹如一尊坚定不移、纹丝不动的石雕,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身后,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坚定似铁。
乾若兰坐在桌案的左侧,从纳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石炉和茶壶,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柳,安静地煮茶。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与手中的茶具。
原本石台上狂风呼啸,风声如狼嚎般刺耳,似要将一切都撕裂。可院主驾临之后,石台就仿佛被一层神秘莫测、无形无质的强大气场悄然笼罩。
台上不仅瞬间无风,还变得异常安静,仿若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境。
近万人在台下的欢呼与呐喊声,如同被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屏障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哪怕是一丁点细微的声响都无法传入。
与此同时,受邀来凌江楼听讲的十一位天才们,也陆陆续续地登上楼来。他们步伐或轻盈或沉稳,眼神中都闪烁着期待与紧张的光芒。
各大家族的长辈们,则留在楼下的小院里,神色看似淡定自若,实则内心焦急如焚,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在那耐心地等待着。
尽管大家表面上都显得极为谦虚,相互之间不停地说着恭维的话语,言辞华丽得如同璀璨的宝石,笑容灿烂得胜过春日的繁花。
可心里却是谁也不服谁,都在暗中较着劲,期盼着自家的弟子,能在这众多出类拔萃的天才中崭露头角,被天阳院主看中,选为那无比珍贵、令人艳羡的关门弟子。
若是梦想成真,那可真是一飞冲天,从此不仅能称霸凌江城……
不,是称霸整个千江郡!
甚至,借着天阳院主关门弟子的响亮名号,努力经营势力,将来还有可能跻身乾国一流权贵之列,享受无尽的荣耀与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过,唯独迟得开没有这个念头。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就迟无垢那痴痴傻傻、毫无灵光的德行,在这众多才华横溢的天才中毫无亮眼之处。
迟无垢来凌江楼听讲,完全就是来凑个数的,他是半点儿希望都不抱。
……
楚青云和江月泠等人,一个接一个地陆续登上了凌江楼之巅的石台。
当近距离看到天阳院主的那一刻,众人的心情瞬间如烈火烹油般激动起来,既兴奋得心跳如鼓,又紧张得手心冒汗,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心头乱撞。
哪怕院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站在原地,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显得十分拘谨。
还是楚青云和江月泠的神态较为自然,率先恭敬地对院主躬身行礼。他们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深深的敬意。
随后,众人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有模学样地跟着行礼,一时间,弯腰的身影此起彼伏。
院主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世间的一切奥秘。他神色淡然地打量着众人,语气平静地道:“诸位就座吧。”
众人连忙道了声遵命,声音整齐而恭敬,然后分成两排席地而坐。
乾若兰依旧专注地煮茶,手中的动作不停,似乎对楚青云等人的到来并不关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专注的模样,仿佛世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倒是木统领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众人,内心却有些愕然,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群年轻人身上,有着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潜力与神秘。
“这便是凌江城最优秀的年轻武者,所谓的天才?就这样的实力、根骨和资质,连书院的普通弟子都不如!不过……有个身怀水月道体的小丫头,还算不错,有资格拜入书院。那个敦厚老实的小胖子,似乎身怀巨灵骨?有意思……难道院主要收的关门弟子,便是这两人之一?”
看到江月泠和迟无垢时,木统领原本紧绷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他那紧皱如沟壑的眉头稍稍舒展,仿佛解冻的冰河,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可,犹如寒夜中的点点星火。
不过,当他的视线转向凌子昂时,眼底隐隐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怒意,那怒火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而狂暴。
“怎么还有个骨龄二十一岁的家伙混进来了?无知又无耻的混蛋,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院主?”
木统领差点被气笑了,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仿佛燃烧的烈焰,要将一切都吞噬。他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忍不住就要大声斥责凌子昂,将其毫不留情地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轰下楼去。
但就在这时,乾若兰不露痕迹地瞟了他一眼。那一眼,看似轻描淡写,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如同一道神秘的符咒,瞬间定住了木统领的身形。她随手伸出纤纤素手,那手如羊脂白玉般细腻,优雅地为院主沏了一杯灵茶。
木统领立刻会意,强行压下心中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如同将汹涌的海浪硬塞进了瓶子里。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胆敢欺瞒院主之人,绝对要严惩不贷,但肯定不是现在。
很快,楚青云和江月泠等人依次落座了。
天阳院主开始讲道,语气淡然地说道:“老夫今日来凌江楼,旨在教化众生,点化黎民。诸位皆是凌江城的栋梁之材,还望悉心倾听。你们能领悟多少是多少,即便不能领悟,也可代老夫传道,造福凌江城百姓……”
众人被院主散发的无形气势深深感染,仿佛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之中,那光辉温暖而强大,让他们都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如同被赋予了崇高的使命。他们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神情庄重而虔诚。
天阳院主又问道:“凌江城虽小,却有山川之险,江流之勇。见此山水,老夫想起先贤曾言,武道修行先修心。而心之道,有三境。一境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境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境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有谁能解其中真意?”
听了这番话,众人都肃然起敬,深感院主的境界高深莫测,犹如星辰般遥不可及,令人只能仰望而无法触及。而那三层心境,更是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朦胧而神秘,让众人忍不住皱眉沉思,皆不敢轻易回答,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不过,在众人都在沉思之际,迟无垢却是一脸茫然,眼神没有焦距,如同迷失在茫茫大雾之中的羔羊,找不到方向。可他又不敢四处张望,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思考,那模样笨拙而滑稽。
如此拙劣又可笑的模样,落在木统领和乾若兰的眼中,直令两人心中暗笑不已。他们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院主倒是没有表情变化,神色依旧淡然如水,平静得如同一面没有涟漪的湖泊,却传音提醒木统领。
“尚未开窍,纯白若纸的巨灵骨,小木若有兴趣,可稍加关注。”
木统领眼神一凛,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心中仿佛有一团火被点燃,那火焰越烧越旺,还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因为修行功法的特殊性,他也一直渴望能收个弟子传承衣钵,然而二十年来却未遇良才,如今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而迟无垢的巨灵骨,恰与他的独门功法极为吻合,这一惊人的发现就如同在他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巨石,不由自主地让他生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如今院主的传音提醒,犹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他的心空,确凿无疑地证明他的眼光精准无误。
甚至,迟无垢所展现出的天赋和资质,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犹如一匹黑马横空出世。
否则,尊贵如院主,又怎可能特意给予他这样的提醒?
见众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乾若兰也趁机极为仔细地观察着众人。
片刻后,她的心中有了初步的答案,接着又取出一份详细的名单,认真对照之后,才确切无误地知晓了众人的名字。
于是,她暗自想着:“除了江月泠和迟无垢,有资格拜入书院,其他人都显得平凡无奇、稀松平常。
不过,这两人若想成为师尊的关门弟子,却还远远不够格,还得再好好看看他们的悟性究竟如何才行……”
就在这时,天阳院主不再给予众人更多思考的时间,径直点名提问。
“楚青云,你来回答。”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犹如一道惊雷,将众人从沉思中猛地惊醒,众人皆是一脸愕然之色,仿佛是被从美轮美奂的梦境中骤然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尤其是凌子昂和叶轩等人,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院主竟然点名让楚青云来回答。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心中的嫉妒犹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几乎要将他们的理智吞噬。
楚青云也不禁有些意外,但他的内心却如同平静的湖水,并未泛起丝毫惊慌的涟漪。
他优雅地起身向院主抱拳一礼,那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随后朗朗说道:“晚辈以为,先贤此言乃是在深刻地提醒后辈,欲踏上修武之道,必先修炼内心。
唯有明心见性,方能志存高远,从而拥有攀登武道巅峰的珍贵机会。
而盲目地进行修炼,必然会迷失前行的目标,心性也会陷入迷惘,如此注定难以成就大器。晚辈对于心性三境的理解为,修炼变强的过程实则是认清自我、勇敢探索世界、最终深刻认知天地的漫长旅程。
初涉武道的初学者,往往信心满满、朝气蓬勃,坚定地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当学有所成之后,懂得的知识繁多,却又难以辨别真伪,便会陷入迷茫和自我误导之中,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唯有不断补充学识、丰富阅历,以广阔的视野放眼天地,方可明辨事理,洞悉一切的真伪……”
楚青云丝毫不怯场,侃侃而谈,可谓神采飞扬,那自信的模样仿佛身上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令人根本无法忽视。
江月泠眼眸含星地望着他,满眼柔情,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和欣赏,仿佛在她的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楚青云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凌子昂和叶轩等人,听完他的这番阐述,这才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明白了心性三境的深奥意义。
但他们内心极度不愿看到楚青云如此大出风头,心里很是酸涩,那种感觉就像吃了一颗未成熟的果子,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难以消散。
于是,楚青云的话音刚落,凌子昂就迫不及待地主动站起来,急不可耐地向天阳院主说道:“启禀院主,楚青云虽说得言之凿凿,看似有些道理,实则不过是一番空谈。
晚辈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天阳院主的眼中刚露出和蔼的笑意,正欲开口夸赞楚青云,却被凌子昂硬生生地打断了。
他皱了皱雪白的眉毛,望向凌子昂,“你叫什么名字?”
“??”凌子昂愣了一下,心中的嫉妒瞬间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
“我还以为,院主提前看了名单,知道我们的名字,才会点楚青云的名。
没想到……”
虽然心里酸溜溜得犹如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但凌子昂还是努力地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极其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一礼行得毕恭毕敬,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院主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然如水,那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难以在他心中掀起波澜,只是轻抬手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凌子昂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吸进肺腑之中,语气自信满满地道:“晚辈认为,修炼武道必须要有无比坚韧的内心和如同钢铁般坚不可摧的意志。只要认准了目标,坚定不移地守护自己的想法,不顾一切地奋勇向前,就绝对不会受外界那繁杂纷扰的事物所影响,如此一来,终究能够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只有那些意志薄弱、摇摆不定的人,才会在这漫长的修炼途中迷茫徘徊,甚至不慎误入歧途,落得个悲惨下场……”
当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之时,天阳院主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依旧神色平静如水,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然而木统领却是皱起了眉头,那眉头皱得如同起伏的山峦,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深深的不满和毫不留情的不屑。
乾若兰更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冷笑,那冷笑中透着丝丝寒意,内心暗自叹息:“真是无知者无畏!跟这样愚昧无知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真是让师尊受苦受累了。”
很快,凌子昂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一脸期待地望向院主,那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渴望,仿佛一个嗷嗷待哺的雏鸟在期盼着食物,满心希望能得到院主的赞赏和高度点评。
院主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平淡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叶轩却误以为自己也迎来了表现的绝佳机会,也自告奋勇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整个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阐述他那自认为独特的理解。
见此情景,乾若兰微微蹙眉,那好看的眉头蹙得如同弯弯的月牙,语气清冷地道:“今日是师尊讲道,诸位应当静心聆听,可不是让你们随心所欲地自由讨论。师尊点到谁的名字,谁才有资格起身回答。”
她实在是不想再听那些浅薄无知的言论了,只觉得这纯粹是在无情地浪费无比宝贵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感到无比厌烦。
“呃……”叶轩顿时感觉就像吞了只令人作呕的苍蝇般难受,满心满肚子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只能像一块巨石般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得如同乌云密布,极不情愿地缓缓坐下了。
天阳院主望向楚青云,脸上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那笑容如春风般温暖,点头称赞道:“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清晰透彻的认知,实在是殊为难得!”世人皆知,院主虽一向礼贤下士,对待众生和蔼可亲。但他几乎不说违心之言,也无需去刻意奉承讨好任何人。
所以,整个乾国能得到他当面夸赞的人,不过寥寥二十之数。
而现在,楚青云有幸成功跻身其中!
顿时,众人都面露震惊之色,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惊世骇俗、不可思议的事情,内心更是羡慕嫉妒到抓狂,犹如无数只疯狂啃噬的蚂蚁在心头乱爬,那种煎熬难以言表。
凌子昂满心的不甘,心中的不甘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便鼓起最后的勇气,主动询问院主:“请问院主,晚辈刚刚所言,您以为究竟如何?”
院主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鲁莽冲动的小辈。
“你……修炼之余,多看书。”
“噗……”
江月泠和几个豪门弟子实在没忍住,当时就笑出了声,那笑声在这原本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凌子昂愣在原地,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霜雪无情覆盖,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甚至真有种想要从楼顶直接一跃而下的冲动,好彻底摆脱这无比难堪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