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知道我是穿越者?!
白思铭听到眼前这位坐在轮椅上的美丽少女点破自己身份时,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惊诧和强烈的警惕与不安。
但这份激烈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呵,都能针对我布下这种局了,知道我是穿越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只见白思铭微微皱了皱眉,仔细端详了片刻少女,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头舒展开,然后嘴角扬起,朝着轮椅上的少女微微躬了躬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初次见面,尊敬的萨克森帝国皇储,威廉四世的独生女,艾丽卡公主殿下。这个幻境想必是您留在梅勒迪斯身上的某种手段,想不到背后代表萨克森的布局者居然是您。
“看来皇室所面临的,来自帝国内部的压力比外人想象的要大得多,居然能逼得您一直隐藏自己高阶受赐福者的身份直到现在。”
“啊,您不必否认自己高阶受赐福者的身份,虽然我无从知晓您是如何瞒过了萨克森帝国上上下下无数人的眼睛,但能营造出这样一幅幻境与我相隔两个遥远的位面进行对话,显然是高阶受赐福者的手段。”
惊诧并不会消失,只是从白思铭那里转移到了艾丽卡公主美丽的脸上。
这位执掌了另一半“命运”支柱的公主殿下,显然没有预见到白思铭居然能在短短片刻间推理出包括自己身份在内的这么多信息。
虽然全萨克森帝国都知道皇帝陛下威廉四世有位独生女,也就是帝国的储君艾丽卡公主,但真正见过这位公主,知道她真实样貌的,除了有资格出席御前会议的帝国核心权力层外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这个世界虽然基于辉冥矿石技术发展出了同样发达的工业体系,但除了继承古代凤鸣帝国衣钵的临仙群岛外,这里大部分国家还处于前信息时代,并没有像白思铭老家那样普及的互联网,信息的流通自然也比较闭塞。
绝大多数萨克森帝国的百姓还是通过传统的报纸、电台和电视等媒体接收消息,所以最多也只是知道帝国的有位名叫艾丽卡公主的储君。
另一方面则是自十年前那次飞艇事故后,坐上了轮椅的艾丽卡就再未于公众场合前现身过,关于她的照片和音像资料也极少在外界流传。
而萨克森帝国之所以将艾丽卡公主的信息保护地如此严密,除了威廉四世不愿自己这位已经残疾的爱女过早面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外,也是出于维护皇室形象,稳固艾丽卡储君位置的考虑。
对于尚武好战已成为民族文化底层逻辑的萨克森来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公主,显然不符合民众心目中能领导帝国的皇帝所该有的形象。
只不过随着这一年来威廉四世健康状况的急速恶化无法像以前那样彻底掌控朝局,一些十分不利于艾丽卡的流言已经有心人的引导下,在帝国首都福鲁思兰悄然流传开来……
……
吼吼!
不愧是我,轻易就找回了场子!
白思铭显然很满意自己靠着机智的推理一下子就夺回了场间的主动权,于是不等少女开口,他已经十分得意地抢先自顾自解释了起来:
“梅勒迪斯是帝国保卫总局的副局长,而能让这样一位只听令于帝国皇室的高阶受赐福者,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与临仙群岛凤鸣裔、归渊教派中某个分支以及其他某些我不知道的力量联手布了这样一个复杂的局……想必幕后之人必然是皇室的核心成员。”
“我能猜到临仙群岛参与其中,是因为那位赵经理来到萨尔托港的时间过于巧合,而天羽卫小队的出现则几乎坐实了我的猜测。”
“至于归渊教派……嗯,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了你们从塔乌诺斯迷宫中逃脱的手段,梅勒迪斯应该不会半年前就在我身体里留下了自己的部分力量作为信标,而且还在本次行动中专门带上了一位一级的心灵广播系受赐福者。”
“而萨克森皇室奥伯兰德家族如今的核心成员只有三人,老皇帝,格雷斯亲王,以及殿下您。”
“说实话,我一开始以为萨克森方面的幕后策划者是格雷斯亲王,毕竟从处境上来看,这位正值壮年且是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亲王殿下,显然要比您这位帝国储君更有动机去与外人联手进行某些见不到人的勾当。其目嘛……自然是为了从您手中夺得皇位的第一继承权,成为萨克森帝国未来的主人。”
“不过我居然在这里见到的是公主殿下您,看来帝国高层内部的撕裂和倾轧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以至于将您逼到了不得不寻求外人帮助才能保住自己储君位置的地步。”
说道最后,他作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可惜,我这位穿越者恐怕很难帮上您什么忙。毕竟我实在不想再跟萨克森扯上什么关系,更不想被卷入你们这些帝国上层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中,我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小人物……”
然而白思铭后面的话却被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断。
“噗,哈哈哈哈哈……白先生,您真的是……哈哈哈哈哈……”
坐在轮椅上的艾丽卡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滑稽的段子一样,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喂……你笑什么哇?”
白思铭有些尴尬挠了挠微微发烫的脸颊。
不知为何,他忽然间十分心虚。
白思铭总觉得自己刚刚为了争夺想象中两人交锋对峙的主动权而叽里呱啦说出的那些话,或许有些太过自信了?
难道我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只是她们计划中毫不起眼的一个配角?结果我还自信满满地巴拉巴拉了一堆……
啧,完了。
全特么完了。
这下我在她眼中成普信男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会不会把我挂到什么奇怪的社交软件上,然后来一句“家人们,谁懂啊啊啊啊啊~今天遇到了一个巨搞笑的虾头男……”
应该不会吧?
她毕竟是真正的公主唉!应该很有教养,不会做这种事才对吧……
“不愧是掌握了完整‘智慧’支柱的新晋深渊大君,您刚刚的推理真的是太精彩,太有趣了!”
当白思铭脑子里七拐八拐些鬼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时,艾丽卡却忽然狡黠地超他眨了眨眼睛,强忍住笑意说道:“不行了,不行了!一想到有史以来第一位掌握了完整支柱的深渊大君,居然在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小人物,我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哈……”
然而话没说完,艾丽卡就已经在轮椅上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泛起了点点泪光。
她笑得毫无之前公主的矜持和端庄,畅快地就仿佛彻底抛掉了过去十多年一直戴在脸上和心灵上的面具,轻松地就像自己从未失去双腿被束缚在这把轮椅上……
幸福地就像十年前的那一晚,她并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母亲安娜斯塔西娅皇后死在自己眼前一样……
另一边,虽然白思铭搞不懂艾丽卡为什么突然间笑了起来,而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也不知道对方话语中提到的“支柱”“深渊大君”之类的是什么意思(这部分知识属于高层机密,并未向世人普及)……
但他很确定这小妮子刚刚说自己的那些话绝不是什么好词儿,就是在拐着弯儿阴阳怪气自己呢!
可还没等白思铭组织起反击的话语,上一刻还在开怀大笑的艾丽卡已经双手捂着脸,蜷缩在轮椅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是那样无助,那样痛彻心扉,就像是要把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情绪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白思铭不懂少女的心思,但白思铭确实大受震撼。
“喂喂,你没事儿吧?”
等到艾丽卡的哭声渐渐低沉了下去,白思铭才走到轮椅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少女仍在轻轻颤抖的肩膀:“你可是一国公主啊,这么又哭又笑的,有损你们皇家威严吧……”
艾丽卡吸了吸鼻子,从双掌中抬起已经哭红的双眼,如蓝宝石一般剔透的眸子中倒映出白思铭的脸庞。
她静静地凝视着这张自己曾在那些命运碎片中看到过无数次的脸庞,看着它居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忽然破涕为笑,又一次“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这家伙果然和碎片里一样英俊,就是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艾丽卡抬起手,用袖口擦干净脸上残余的泪痕,向因怀疑自己再度遭到无情嘲笑而额角青筋狂跳的白思铭伸出手,笑着说道:“再次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一半‘命运’支柱的执掌者,艾丽卡·奥伯兰德。”
白思铭看了看那只白皙优雅的手掌,努力不去细想这上面刚刚沾了多少艾丽卡的眼泪和鼻涕泡泡,强忍着嫌弃,伸手与对方轻轻虚握了一下。
“穿越者,白思铭。”
“不,白……白先生,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您应该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
艾丽卡收回手掌,看着白思铭,眼含笑意地认真说道:“一位刚刚获得深渊加冕,第一位掌握了完整支柱,有史以来最强大却也是最弱小的深渊大君。”
“准确来说,我应该称呼您为……‘暴君陛下’才对。”
白思铭:“……哈???”
咋回事儿啊?
我是不是少看一季?怎么突然就黄袍加身了?
“您之前的推理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正确的,比如梅勒迪斯的确是依我的吩咐在行事,比如萨克森帝国内部如今的确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以及最令我惊讶的,您居然能在严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推断出另外两个参与方是临仙群岛的凤鸣裔和归渊教派中的某一派。”
发泄完压抑在心中十多年的情绪后,艾丽卡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与端庄。
只不过此时的她明显轻松了很多,面对着白思铭时也完全没有两人第一次相见的生疏与距离感,反而倒像是在和相识许久的老友闲谈般惬意。
“但最关键的一点您推理错了,您猜错了我们的目的。”
艾丽卡深深地凝视着白思铭的脸庞,轻声说道:“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准确来说,是为了能让您顺利加冕,成为深渊大君。”
“为什么?”
白思铭没有被对方话语中的诚恳所打动,而是皱眉反问道。
虽然“深渊大君”听起来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但白思铭向来认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想听的,是艾丽卡他们真正的目的。
“因为末日就要来了,而辅佐掌握了‘智慧’支柱的您完成加冕,是我们两位‘命运’所联手看到的唯一希望。”
艾丽卡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而您,白思铭陛下,是我们从末日中幸存下来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