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淑昨晚又没睡好。或者说,昨晚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
从接手华安开始,各种事务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高层董事也经常性施压,好几个月的连轴转,让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而母亲卸职后,每天只盯着老宅那些琐事,为数不多几次给沈文淑打电话,都是半强迫她跟着去老宅。
沈文淑从不应答,只会在晚宴开始前几分钟姗姗来迟。每次来老宅肉眼可见的就是,大家长精气神愈发不好,每次吃过饭后就回房休息,留小辈自行安排。
人前脚刚走,沈文淑就以公司为借口后脚离开,只留她母亲沈霞安一人跟在大家长身侧,母女俩擦肩而过,从来对母亲威胁的眼神都装看不见,连带其他人那些戏谑讥讽包括在内。
次数多了,回到家后免不了歇斯底里地争执,沈文淑嫌烦,索性便搬了出去。
宿醉的头疼让她暂时忘记了糟心事,昏沉的脑袋几乎把她钉牢在床上。
昏暗的房间投不出一丝光,沈文淑就直直躺在床上,除了床,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家具,空旷得很。
设计房间的时候沈文淑特地要求的,设计师听完半天憋不出话,可能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还没遇到过,要把房间设计的像棺材板的。
从设计师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沈文淑读出了他理解中的有钱人的癖好,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的人生早就过得跟和他想的那样没有两样。
手机在枕边震动,沈文淑没动作。可响动坚持不懈,这才堪堪摸向手机,没睁眼胡乱点开接听键。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一道清冷的男音传来,细微电流声将声音模糊得有些失真。
沈文书没搭话,“什么事。”开口第一句话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面声音一顿,随即接过话,“今晚和河科的宴席设在晚华酒店,别忘了。还有,”犹豫几秒,“需要派人手候着么。”
“不用,你到场就行。”沈文淑刻意把字咬得很重。
对方没答话,停顿一秒便挂断通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几秒后自动显示着的屏幕亮着,刺激眼球不断涌出酸痛的生理性泪水。
沈文淑维持这个姿势近十秒,才卸力放开手机,伴随一声喟叹转身。
晚上的晚华酒店,夜色正浓,酒店像个闪着金光的灯泡,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人眩晕,直到大脑开始松懈。
“沈总,到了。”司机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似乎惊醒了后座假寐的人。沈文淑闭着眼,指腹轻轻揉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浊气,抬腿下车。
跟着下车的助理跟在沈文淑身后,“沈总,那边查到对方动了些手脚,已经处理干净了,这边需要加派人手吗。”
抬手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不用,盯好那边就行。”顺便交代几句之后,打算先在外面透口气。
上到16层,沈文淑转身向反方向的通道走去,路上迎面碰上来送酒的服务生。
服务生看到来人,停下脚步谄媚笑着,微低着腰问需要什么帮忙。
沈文淑停顿一秒,轻描淡写扫过一眼,没说话,转头透过玻璃往下看,低垂着眼,看楼下车辆频繁出入,门童前前后后显得有些杂乱。
“今天人很多么。”猝不及防来上一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是的,听说好像是哪家的少爷的接风宴,来了挺多人的。”侍者如实回答。
话没了下文,就静默了下来。沈文淑盯着来往的人,可惜楼层比较高,夜色渐浓,楼底像雾般模糊。
皮鞋摩擦地面发出响声,向沈文淑这边靠近,眼睛不经意般收回视线。
“怎么不先进去。”男人出声停在旁边。
沈文淑挥挥手,侍从知趣离开,直到门被关上,才缓缓开口。
“看风景咯。”沈文淑换了个姿势,懒懒靠在窗边,抬眼看向男人。
“知道今天是谁的接风宴吗。”男人不在意地摸出烟盒,点上,以相同的姿势靠在窗边。
“你很得意?”沈文淑瞟了眼男人手上的烟,“谭言,蹬鼻子上脸也要有个度。”
“你可冤枉我了,只是怕触景伤情罢了。”谭言调笑般接上话,“看看,你都愁得有黑眼圈了。”
“管好你自己,下次你再和情人上床误了时间,这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语气轻飘飘的,剜了一眼便转身进包厢。
谭言无所谓地笑笑,继续抽烟,眼睛往楼下瞟。正好车上下来个人,眼尖的人率先注意到,朝人打招呼,一时间交谈着的人也敏锐察觉到,也向男人走去攀谈。
裁剪得体的西装包裹住经年不见而变化的健壮身躯,男人游刃有余地在人前游走,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主角。谭言不经意般移开视线,烟吸上一大口,直接掐掉,头也不回地进入包厢。
“承止,好久不见。”笑眼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话中带上几分感慨,“记忆里,你还在读书呢。”
“李叔,这都多少年了,人总是会长大的。”男人笑着接过话,笑意不达眼底,只稍稍勾起唇角。
“也对,是我老了,哈哈。”李叔无奈摇头,暗自感叹时光不留人。
看着面前已经褪去青涩的男人,高挑强壮的身材和瘦削的脸颊,很难和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阴郁少年联想起来。
没聊几句,李叔先行离开,说是要将场子留给年轻人。
刚送走李叔,宋承止感受到一股力勾住自己的脖子,把他向侧边拉去。
“承止,你可让我等得好辛苦啊。”故作委屈的清朗男声响在耳边。
“是等我,还是等人过来被你坑?”宋承止嗤笑一声,不轻不重地回话。
男人有些吃惊地张大眼睛,“不是吧,承止,你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宋承止笑而不语,默默把挂在脖子上的手甩开,拍拍男人的肩,点头向周围人示意,“你们好好玩,我先去休息下。”
“诶诶别啊,今天你才是主角,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男人赶紧拦住宋承止的动作,把他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
“为了好好迎接你,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呢。”
“你上次的准备的厚礼让我零下十几度吹寒风三个小时。”
“别那么记仇嘛,我当时还不是为了拯救你这个纯良少年,我不也陪你一起了吗。”
“李舒明,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是谁为了看极光,大晚上拉我出门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再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才到。”
李舒明勾着宋承止的肩膀重重摇晃几下,“行行行我的错,那,作为补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看着李舒明眼神中不易察觉的复杂,心中好像有了预感,偏过头躲开明晃晃的暗示。
“算了,我不需要。”
宋承止挣开束缚,打算离开,李舒明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在耳边炸开。
“她今天有个难缠的应酬,在16层,听说对方是个臭名昭著的下流货色,很爱用点下三滥的招数。”
一字不落的听清楚,宋承止面色平静地问,“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便抬脚离开。
李舒明和宋承止走在一起,喜欢边走边说话,这次也像平常一样跟上去,“还没说完呢,我打听了下,对方还是个性虐狂,上个月刚换掉身边的小嫩模,据说现在还躺在某个医院,说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李舒明有些跟不上速度,说完这一通,看人没有任何波澜,便停了下来,直到看不见身影,才收回视线,撇着嘴嘟囔,“就装吧,后面有你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