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客官,买药吗?

“众生祈愿:御寒果腹。”

“隆冬已至,大雪弥漫,村中粮米匮乏,御寒之物不继,百姓困苦,形势危急。尔为神明,当救民于寒灾之中。凡成此功,天道垂恩,赐予神力三十道,神职一份,以表嘉勉。”

随着大雪落下,阿桂发现竹板上的文字再次变了。

但看清楚上面的文字,他的心中却在发愁。

这可是要提供支撑十多个人过冬的口粮和衣物,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喂喂喂。”

“罗无灾,你在不在?”

阿桂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对策,他决定还是摇人。

“叫你爷爷干嘛?老子忙着杀人呢。”

罗无灾似乎要么在杀人,要么在去杀人的路上。

但阿桂听到他这话,却觉得好笑,你都说是我爷爷,怎么还自称老子,这不是乱了辈分。

“现在村里断粮了,你能不能给我搞一点粮食过来,我还要一批棉衣,如果能再有点油盐酱醋就好了,还有……”

阿桂扒着手指头,盘算了起来。

“打住。”

“你是神还是我是神?你丫的跟我这许愿呐,我上哪给你搞粮食去。”

罗无灾破口大骂,真当我是你爹啊,什么都指着我。

“好的吧。”

眼看着罗无灾不肯帮忙,阿桂也没了办法。实在不行,就让陈三七拿着鸟铳,进山去打一些小型鸟兽,好歹也能顶一顶。

“对了,你是不是得了一块神晶碎片?”

罗无灾看阿桂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便也觉得无奈。

阿桂赶紧点了点头,他正犹豫神晶碎片怎么用呢。

“神晶碎片,乃是演化【神话图录】所用,虽然你现在只有一块碎片,但也能演化部分场景。你自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演化出一个粮仓出来,届时就有享用不尽的食物。”

罗无灾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口说道。

“啊?”

阿桂发誓,他这句话一个字也没听懂。

看阿桂这傻不愣登的样子,罗无灾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看你这笨蛋模样,你难道觉得神灵就是强大一点的人类吗?”

“神灵是权柄,是规则,神灵展示自己伟力的方式绝不是用威力更大的武器去敲人,而是设置规则,利用规则,掌控规则。”

“演绎图录,传播神话,是神灵必不可少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门功课。”

“将你内心的执念拓印下来啊,演绎成场景。”

“让这场景流传于世,天下怀有相似执念的凡人进入场景之中,以自身之运数、寿元、福报,换取诸多好处。”

罗无灾把自己刚担任门神时,土地爷跟自己交代的话复述给了阿桂。

“相传在东南的堰湖之上,若是有才子路过,偶尔能得龙君设宴,宴席之上,百味珍馐,或虾蟹舞金,或鲛人献酒,精妙绝伦。才子吟诗以对,获龙君重金恩赏。”

“这便是一位龙君演化的【龙宫夜宴】场景,此外,还有【天女画壁】、【烂柯棋局】、【昆仑玉池】之类的图录,无数凡人机缘巧合进入其中,使得这些神话广为传播,也令背后的神灵获得了无穷好处。”

罗无灾终究是给阿桂耐心解释了一遍,自己总不能真的把这个笨蛋丢下不管吧。

“哦。”

“那你演化出了什么场景,能不能借我看看?”

阿桂似懂非懂,但他不知道怎么下手。

“喂喂?”

“你还在吗?”

阿桂喊了半天,才发现罗无灾把自己给屏蔽了,便只能无奈地坐在神龛里发呆。

罗无灾也真是的,说话说一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阿桂的手中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碎片,虽然神龛内昏暗无光,永远都是一副灰蒙蒙的样子,但却有一道道光华流淌在碎片上,看上去分外瑰丽。

这就是那神晶碎片,用来演化内心的执念。

“我内心的执念……”

阿桂回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偶然撞见隔壁的二嫂子穿个短褂在院内擦拭身体,偶然间流露出那一丝白腻,让他仿佛挨了当头一棒,至此无法忘怀。

还有十二岁的时候,把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袁瞎子死了,他哭得昏天黑地,世界都塌了。

还有更小的时候,他依稀生活在一个清贫但还算完整的家里。

父母亲人的面目已经模糊,只是恍惚的人影。

他的父亲一直有病,那一阵阵急促的咳嗽伴是他整个童年的基调。

父亲每日要吃药,大多数时候是苦的,但最后的药是香的,香得人喉头都在滚,香得人馋虫都在闹腾。

隐约记得,那是一碟乌黑黑的玩意儿,从炉膛里掏出来,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儿。

父亲没撑得过那个晚上,但药还剩下半碟。

在父亲躺在门板上,所有人都在哭泣的时候,阿桂把那碟子里还剩下的半块黑漆漆的玩意儿塞到了嘴里。

先是有些焦苦,后来是香甜,尽管早就已经干冷,但在唾液逐渐化开的时候,还是让他觉得无上的快乐。

他认出来了,这是半块烤黑的馒头。

很稀罕的白面馒头,便是年节的时候,也难得吃上这么好、这么细的馒头。

只是,馒头怎么是药呢?

如果是药,怎么没有治好父亲呢?

阿桂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这一刻,他忽的怔怔看着前方。

“可是,馒头……就是药啊。”

“馒头是不死药啊。”

他面前的那枚神晶碎片,陡然逸散开来,化作一道道游离不定的光辉。

光辉相互交织,却逐渐化作了……一方柜台。

黑色的漆面似乎已经很老旧了,显现出许多斑驳,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柜台后面,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剧烈的咳嗽。

柜台上空荡荡的,只放在一个缺了口的瓷碟,里头放了半块干硬焦黑的馒头。

一股子奇异的香味,萦绕不去,似乎还有些腻人。

阿桂看着柜台,没来由的,让他想起了灵堂上的供桌,那半块焦黑的馒头就是祭品。

“一副不死药,换得半钱寿……客官,买药吗?”

那身影抬起头来,但看不清面目,一如阿桂记忆中的那道身影。

只是那一阵阵咳嗽的声音,好似一只苍凉的老狗,在人的心头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