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其中阳光也渗不进半分。
阴晦的,却也是万物所在,几只青雀跃上枝头,而后轻轻落在男人琴头。白衣男人自顾自抚琴,指节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肩上飘了几片清透的竹叶。他拂袖,几只青雀被吓得飞入云中不见。他笑,接过一旁穿着暗纹劲装男人递来的茶。
“居主,王爷来了。”暗纹男人垂眸,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风吹得散在肩头几缕发丝。
白衣男人闻言微微扬眉,道:“在入口处?”
暗纹男人颔首。
“诸葛泠,为何王爷来了你如此不快?”白衣男人看出诸葛泠的神色不对,故作严肃质问,其实两人都知这只是玩笑话。
诸葛泠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句从牙关里挤出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衣男人轻笑出声,摆摆手并不在意,站起身,“王爷为什么不进来?”
“他说你在弹琴,不要叨扰了你。”诸葛泠不耐地看向一边。
“等会儿我去见王爷,你在门外等着,这个表情被王爷看见说出去是我们隐竹居的不是了。”白衣男人笑,站起身往入口处赶。诸葛泠哪还敢再说什么,乖乖跟在男人身后。
隐竹居隐藏在竹林中常年不见炊烟,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大声喧哗,静静的,衬得这里如同仙境般。
入口处是一扇竹门,由两个穿着白色暗纹的门生盯着。门外来了人他们也不理会,直至白衣男人示意,这才一人拉住一边大门让路。
门外的人见门开了,目光直直便看见白衣男人踏着风,衣襟飞在身后,浅色的眸在阴影下显得清澈。
“王爷,好久不见。”白衣男人颔首行礼。
王爷季秋山神情恍惚片刻,几次呼吸调整过来道:“子桑念,好久不见。”
子桑念笑意盈盈,圆润的眼睛弯弯,像两轮月亮挂在白皙的脸上。他侧身,朝隐竹居内抬手,季秋山便乖乖跟了上来。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圣上那可还好?”子桑念走在前面,身后的风刮起一阵清香。
季秋山溺在这气味中,许久,轻飘飘看了一眼跟着身后的诸葛泠,“去你那说。”
子桑念抬起手,诸葛泠便虚起眼睛剜了季秋山一眼,随后隐入阴影中不见。
“隐竹居没有人会偷听,王爷不妨一边看看风景,一边说了。”子桑念笑道。
季秋山闻言顿住脚步,待子桑念回头后坚定地看着他,“念,我带你走。”
子桑念听见身后脚步声消失也停下来,白衣掠过地面带起几片竹叶。他弯着眼笑着道:“王爷,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季秋山深吸一口气,一头乌黑的发飞在肩上。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玉牌为“季”字模样,子桑念一眼认出,这是皇上戴在腰间的饰品。
子桑念笑容显得阴冷,明明额头间已经有青筋暴起,却还是温声道:“怎么,王爷这是在威胁我?”
季秋山摇摇头,“念,是皇兄召你。”
子桑念招手,诸葛泠顿时从竹林中现身出现在他身后,目光阴沉沉的,含着杀意看向季秋山。子桑念笑得如沐春风,眉眼弯弯道:“王爷,隐竹居不问世事,你们皇族的事,我们更不管。”
诸葛泠手腕滑下一把匕首,在略显昏暗的竹林中闪着寒光。
“念,师尊也在。”季秋山并不害怕,他连目光也没有落在诸葛泠身上,只是淡淡的,不舍地看着子桑念。
子桑念一把抓住诸葛泠的手示意他收回武器,在触碰的那一瞬间诸葛泠皱眉惊诧看向子桑念。
他的手如同冰块,冰冷,刺骨,往日温热的触感如水流逝。
“师尊?”子桑念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是已经……”
季秋山不忍再往下说,往前几步想要去拉子桑念的手,被诸葛泠挡住去路。
“泠,准备包袱,我们两个随王爷去京城。”子桑念垂眸,诸葛泠清晰看见他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诉说害怕。
季秋山正要开口,子桑念却抬起头打断,“王爷先回去吧,给我们五天时间,我们会来的。”
季秋山作罢,叹气道:“那天我就应该带你走。”
那天,风大,雪大,迷人眼。
思绪被拉回十年前,那座雪山上。
那时隐竹居还叫皎月楼,坐落在雪山顶上。楼中弟子常常下山救济世人,皎月楼的名声大噪,就连皇上都知道。
皇上不止一次派人来请楼主月卿,来的说客都被月卿旁边一个小女孩送了出去。
月卿总是笑着坐在煮茶桌前道:“皎月楼不参与朝政。”
这天,雪依旧很大,一条长长的人马蜿蜒在雪山上。为首的人举着黄旗,声势浩大,轿子里艳丽的女人偶尔掀开帘子望望外面景色。
女人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惗贵妃,她涂了艳丽的唇,弯起眼睛朝月卿笑,“月楼主,还望您收下本宫的孩子。”
说着,她拉过一边穿着锦衣的男孩,“深宫难测,本宫护不住这孩子。”
月卿不言语,沏茶来喝,推过一盏茶在惗贵妃面前。惗贵妃见他这样以为被拒,忙收起笑容低眉顺眼道:“本宫身边太多居心叵测的人,本宫不愿这孩子受苦。求您。”
月卿这才抬眸,轻轻拉过男孩的手,一对金色的眸子望进男孩眼睛,“你自己选,要留下还是走。”
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惗贵妃,抿唇道:“我要留下。”
月卿表情凝重,狭长的眼睛弧度更大,连眼珠都看不见。他挥手,一边站着的白衣女孩过来拉住男孩,“既然留下,那就安心过,我叫子桑念,你叫什么?”
男孩不停眨眼,“季秋山。”
惗贵妃松了口气,眼里噙泪扭头便走。
“母妃!”季秋山见她真要走忍不住喊出声,而惗贵妃连脚步也不停,消失在雪里。
季秋山没有哭,红扑扑的脸埋在毛领里,他看向一边俏丽的子桑念,“我没有娘了。”
子桑念似是自小就稳重,淡淡拍拍季秋山的肩,领他往住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