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书里不全是假的

“别跪了。”

“师傅没让起来，不能起来。”

羊挣扎着摆脱了伍六七搀扶的手。

“把蓑衣披上。”

“师傅没让披，不能披。”

同样挣扎着，把那件蓑衣抖落在地上。

“唉，喝杯热茶吧。”

“不行……师傅没让——”

这回是直接灌进去，没有给她反应机会。

拍了拍手，伍六七感慨还是先礼后兵来的好

“呕～”

一阵奇怪的声音彻底击碎了伍六七的道心。

至于吗，喝杯姜茶而已，这都不行，还硬要催吐吗？

“喂，你师傅没让你动吧，你刚才还敢动。”

伍六七决定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这妹子除了师傅的话什么都不肯听，那就拿师傅压她。

“你师傅没让你动，但没说不让我动你吧？你不起来，那你保持跪姿，我把你搬过去。”

感受着自己正在被运输到雨淋不到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这家伙，但羊很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对。

可师傅确实不让自己动，挣扎也算动吧？不能挣扎，不能反抗……

明明心里很抗拒，但却必须忍耐着……

这种奇怪的状态让这个被与雨淋了半天的女孩脸都憋红了。

“喏，你没有动哦，是我捏着你的鼻子给你喂的驱寒药哦。”

热热的沿食道到达腹部，让已经麻木的身体缓缓复苏。

咕……

本来已经饿过劲的肚子这时候也开始恢复，不断传输着饥饿的感觉到达她的脑袋。

“唉……吃饭这事，你不动我还真没办法，多喝点水垫垫吧。”

灌热水ing！

“咳咳，我不饿了，别灌我了……”

女孩求饶的声音传来，此时的她摇摇欲坠，已经难以维持跪姿。

“好奇怪，以前跪着都不累的，怎么他要帮我，我反而更容易感觉累了。”

羊很奇怪。

明明麻木了以后就不难受了，这个家伙偏偏要让自己恢复知觉呢？

“喂，你干嘛要帮我。你的病又不是我能治的，还巴结我？”

想到已经被打破了那么多师傅不让做的规矩，羊也破罐子破摔，开始找旁边的伍六七搭话。

“哟，你还知道‘巴结’呢，我以为你和世界脱节了呢。”

“你才脱节呢，出不了门我可以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懂不懂？看你也不懂，四肢发达的莽夫，哼～”

这还给你骄傲上了？

伍六七把自己被雨淋湿的外衣脱下，用力拧了拧，盖在羊的身上。

他选择不和这个家伙计较，毕竟这也够惨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其实也没什么原因。

如果你是因为偷跑挨罚，那我没什么好说的，罚的轻重是你家事，我看不下去也不会插手。

可惜，你还有一条罪状是替他人诊病。

不管你治没治好我，终究是为了救我嘛，我还能让你一个人挨罚啊？我就算是个刺客，也是讲点义气的哇。”

伍六七的话成功逗笑了羊。

不过转瞬她又觉得有些难过，惹师傅不高兴就该挨罚……可自己突然不想被惩罚了。

以前看书的时候，问师傅书里的故事都不会有这样的规矩和惩罚，为什么师傅要这么对自己。

师傅说，现实和故事书还是有差距的，艺术要高于现实。

可旁边的人好像告诉自己，书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假的，起码行侠仗义的大侠是真的嘛。

“所以，我以为你讲义气的行为会是那种和我一起淋雨，然后我或者你被淋晕过去后，另一个人大哭一场呢。

没想到你居然是带着我作弊，逃避惩罚，真够逊的。”

对于羊的鄙视，伍六七用眼神回了她一个鄙视。

这妮子看的什么玩意，这书也太无脑了吧。

明明能好好的，干嘛非找罪受呢？

“诶，给我讲讲故事呗，膝盖疼，听故事能分散注意力的。”

“不讲，让你起来不起来。”

“哦……没关系，不过我真的不能起来啦……”

女孩咬着牙，脸上竟然透露着莫名的坚定。

算了，彻底被你打败了。

“想听什么？我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没有，那么多我哪能看的过来，就简单的浏览一遍。

讲讲你和梅花女侠的爱恨情仇吧？”

伍六七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感觉这姑娘眼睛冒着光。

不过关于她的事情，自己真的可以讲吗……

“来来来，给你讲哦，那时候她要偷袭我，结果被我一拽，然后就……”

“啊啊啊！这么刺激吗？”

“是啊是啊。”

…………

果然，很多人都喜欢炫耀自己的爱情故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幸福。

故事讲了很久，虽然伍六七没有讲故事的经验，但磕磕巴巴讲的故事还是让羊很开心。

“和书里一样诶，都是一个又穷又丑的男主角，和仙女一样的女主，从相看两厌慢慢走向生死相依。原来书里不全是假的嘛。”

“你见过大侠吗？仗剑行江湖，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潇洒的很，现实里应该也有吧？”

伍六七看着女孩眼里的希冀，不忍心打破这份幻想的他准备编一个告诉对方。

可……大侠？

上一个被大家称为大侠的人好像还是仇人。

“都是道貌岸然之辈，面上是大仁大义，背后也不过是为了门户私计，世界上早就没有那种不求回报只想维持天下道义的大侠了。”

伍六七的话不出所料的让女孩眼神黯淡下来。

“看来现实和书里还是有差距的嘛，艺术高于现实。

没事，没事的……这样我也就不遗憾了……”

“嗯？，你说什么。”

伍六七可能是没听清后半句，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女孩跪着，他站在边上陪着。

罚跪终于结束了，本来羊还想用两根拐棍支撑着回屋的，不过一看到那两根一看就常常被使用的棍子，伍六七就感到一阵气闷。

扔掉两根棍子后，伍六七不顾反对把女孩扛进屋里。

“前辈，您罚也罚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莫急，一会我就会为你完成全部的治疗过程，这是替我这小徒儿向你赔罪了。

但我们师徒之间的事还是不劳你费心了。否则我们只能延后治疗时间了。”

伍六七低下头一语不发。

他知道对方是在警告自己的插手。

寄人篱下，还对和主人家着干当然是很愚蠢的，他还是不要再说什么好了。

“羊，今日你受罚时心有不诚，我可有说错？”

“没，师傅没错……”

跪在地上的羊，头紧紧的贴在地砖上，颤抖着，真就像一只小羊羔一般。

伍六七越看越觉得像，一个想法在脑中炸开。

原来名字是这么取来的吗？

一直以来的诡异感觉都得到了解释。

“你养的不是徒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吧？前辈，我可说错？”

伍六七用此刻已经走到了比羊更靠近老者的位置，右手握着一柄竹刀，护在羊的身前。

他的刀背对着羊，明明毫不凌厉，但羊就是感觉有风吹得眼睛酸酸的，有点想哭。

那是书里写的……委屈吗？

这一趟旅行下来，她发现现实没有书里写得好，有很多人会饿死，但也不是师傅嘴里那么的坏，不是所有的师傅都会那样惩罚弟子。

“羊，上前来，难道你要让这个外来的人和为师我刀剑相向？莫要忘了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突然身体猛颤一下，艰难的爬起来向前走去。

走到伍六七身边，轻轻的抓住他的衣角：

“你退下吧，师傅待我还是不错的，也肯定会治好你的……”

“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没有管已经呆住的女孩，只是用刀护着她，缓缓后退。

虽然没有追兵，但一直到了距离山坡很远的一处小湖边，伍六七才收起刀回头看身后的女孩。

她早已泪流满面。

啪～

“你混蛋啊，干嘛拉着我出来，师傅会生气的，我又要挨罚了，我不想受罚，明明就……呜呜呜……”

女孩哭的很彻底，连在雨里罚跪都能笑得出来的女孩此刻却最真实的哭了出来。

她如同一只迷途的羊羔，茫然，慌张，恐惧。

“其实你现在也觉得那些惩罚不合理吧。

见识了更多的世界以后，你难道不明白这个师傅待你到底如何吗？那些不对劲的事情，你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吗？”

伍六七没有计较对方的那一巴掌，但还是忍不住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他只是觉得很悲哀，这样一个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到现在，无论是继续什么都不知道的在囚禁和折磨中活下去还是知道世界真相都是一种痛苦吧。

适应不了新的生活，可也回不去过去那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接下来无论选择去哪都是折磨。

“其实读完你的人生，我想了很久，我其实明白我其实只是一只师傅养着的供他打骂的小羔羊。

甚至未来也可能是像你脑袋里故事中那样成为被玩弄的玩物。

可我能怎么办呢？现实又有哪里会更好呢？书里那么完美的故事不会存在的。

送我回去吧，我想回去，起码要知道一些真相。

求你了。”

羊突然的冷静让伍六七突然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他带着她走回那座院子，院子里的老者依然平静，并没有愤怒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伍六七那些被违规打开的记忆再次被封存，虽然这样子他就无法动用属于柒的力量，但却可以神志正常的使用自己原先的功力。

这算是补上了之前闯下的窟窿，看这位医者的意思，也没有了继续的打算，但伍六七此时也不想继续从对方那里获得什么，只是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偏房，准备休息一夜离开。

他感觉这一夜不会平静，但却封住五感，不想去管，也管不了。

一夜无梦，等天稍稍明朗他便醒了。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宁静昭告着一切都结束了。

走出门，一个白色与血色相间的身影坐在院门的门槛上。

走到她身边，没有刻意掩盖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昨晚，我本来想清楚了，问完师傅自己想知道的真相，然后就和你一起离开。

不过他不愿意告诉我……”

女孩自顾自的讲述起来，

“我也没有追问，那时候我只以为他是一个书里的人渣，但我还是感激着他，所以我不想为难他。

可他不该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他估计也不清楚我这份共情的能力有多强，不过的确，连我也不清楚我最近进步了这么多，不知道只一瞬间就能读完他的记忆。”

女孩突然顿住了，扭过头看向伍六七，两行清泪挂在脸上，但依然在笑。

“你说得对，世界上道貌岸然的人真多。

师傅明明平日里那么高洁，仙风道骨的，可记忆里还是有那么多不堪恶心的幻想……不只是对我，还有其余不认识的姐姐、阿姨，但我出现的是最多的，真恶心，当时我都要吐了。”

女孩笑着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随后拉住伍六七的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边。

“抬着头太累了，也看不清人的脸，我以前就是一直仰望着师傅，才这么多年没有一丝丝察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以前不懂这些吧。现在能看明白这些，还要多谢从伍六七脑袋里看到的那些搞颜色的东西……谢谢啦～”

她的话虽然是点破了伍六七的小秘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尴尬，他只想继续听女孩说下去。

“只是到这里，也不过坚定了我要走的心，根本不会杀了他。

可我越看越深，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你猜，他是在哪里捡到我的呢？不是雪原哦……

答案揭晓，是雪原上一处养鹿人的毡房里。

伍六七见识了那么多江湖事，知道如何在别人家捡小孩吗？不知道的话可以听听，说不定以后能捡一个我这么可爱、美丽的女孩当徒弟，然后为所欲为呢。

哈哈哈哈，知道你肯定不会了。”

伍六七突然黑了一个度的脸逗笑了本来就在笑的女孩。

“杀光那家人，剩下的女孩自然就是捡到的了。

嗨，真没意思，我以为还能像故事里那么曲折呢，比如有什么世代仇恨，什么把仇人的孩子养在身边，用欺骗实行最长久最狠毒的复仇之类的剧情呢。

可惜就只是这么普通，现实果然和书里是有差距的。

唉……”

女孩很遗憾，但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她很擅长这个。

“其实，抛开灭门的仇恨，我不会杀他，甚至还会感激他。

七，你知道如果一个孤女流落在雪原上会有多少种结果吗？

第一，冻死，第二被狼吃了……

抛开10086条必死的结果，我侥幸活了下来，面对的只会更加残酷。

第一种，被抓走成奴隶，干活干到死。

第二种，看我有几分姿色，把我卖到窑子里，标个异域风情，说不定还能混成个头牌，最后被花柳病折磨死。

第三种，被大户人家买回去，从婢女做起，加入一场残酷的宅斗。

剩下的也是很差很差的可能性，只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是好结果，那就是遇到一位大侠，然后一次次救我于危难之际，最后于危难中两情相悦，成为一对江湖上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很美吧，可这概率太小太小了，不是吗？

所以，他如果真的是捡到我然后把我带回来，那他甚至可以算是帮我排除了大量坏结果和唯一一个好结果的恩人呢。

所以，我就明白了，我这么悲惨，不是一两个人的错，是世道不行啊。

父母会死是因为天下纷乱，人人以武犯禁，江湖仇杀不断，却无官府制止。

做小孩子时会被买卖是因为世人唯利是图，心中无半分善念。

女孩被视作玩物，则是因为以上两点以及对弱者的冷漠甚至于无视。

没有他，我也会很惨的……

书里理想的世界终究还是不存在啊。

作为小女孩的时候，我幻想过进入书里的世界，不过我没有那么大的格局，不敢想改天换地改变别人的命运。

我只想着有个威风凛凛天下第一强的大侠能来到我这个普通女孩身边，让我能像书里一样就好。

我挺自私的，只想和一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可惜，书里的不全是真的，更多是艺术加工的……”

就这么静静的呆在这里许久，伍六七突然想起曾经从韩山那里听到的一句话，他想告诉这个女孩：

“艺术来源于现实，却高于现实，所以现实肯定没有书里那么好，不全是真的，但也不全是假的。”

他的话让女孩低沉的脑袋突然抬起，扭过头，好看的眸子与伍六七那双眼睛对视起来。

“我没说全是假的，起码七你就是真的嘛。

你的爱情是书里才有的江湖儿女的情爱。

你后来从刺客变为普通人后，虽然弱小却也保护身边人，这颗心也是侠义之心。

你离大侠还差一点点距离，那就是得多做点好事，多扬名，知道吗？

世间侠客多道貌岸然，你就要做第一流清泉，热血换公理，侠义动人心，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侠客跟随着你出现，到那时候……”

女孩露出向往的神色，看向天空，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那时候一定是个好世道，要是我晚几十年出生在那个世界，一定会是七你的追随者，那种愿意以身相许的追随者哦～

所以一定要成为真真正正的大侠！”

……………………

情绪激动后便会下滑到一个很低沉的状态，哪怕是最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羊也不会特别。

“那你还跟我走吗？”

这个问题诞生时就没有被期待会有一个正向的好答案。

“如果我不会读心的能力，被谎言蒙蔽着，我一定会和你走的。

可读心真的太可怕了，它会把你想知道不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真相压的我走不动了，你记住我，就算把我救出去了。至于你旁边的白发美少女的话，你就当她已经成了人形抱枕好了，不用管她。”

最后的最后，不放心的羊还是叮嘱着伍六七：

“走吧，我不要求你一定记住我，但一定要当上大侠哦。”

（PS：这一段小小的故事，与原著剧情无关，插进来也是我的一个冒险之举。

我只是觉得人都会改变，其余人都会随着故事发展自己改变，唯有从来没有和曾经的自己和解的伍六七却无路可走。

他不会成为曾经那个杀戮为信仰的刺客，但他却没有一个新的定位和信仰，这很危险。

从原著我没有找到他的未来，所以只能自作主张的为他添加一份信仰。

羊的故事就是我为他做的局，给他改变的契机和‘想变成什么样的人’的答案。

从此处开始，一切或许都不会按照原剧情发展，大家谨慎观看。

本书为二创，以原作为基础，加一处变量延伸出新的故事，这是我对二创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