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长孙

夜光沉沉,似墨海无垠,厚涂于穹窿,掩星辰之微芒,未露丝毫之迹。

朦胧皓月,穿薄云之罅隙而辉照,洒清冷之光华于绵竹,大城气象,恢弘磅礴,蔚为壮观。

而于绵竹城中轴,州牧府邸尤为显赫,占地宽广,其间假山阁楼林立,尽显富丽堂皇之姿。然则,四门庭院,白绫悬垂,密如蛛网,又使全宅顿现萧索凄凉之态。

府邸南正门,隐闻有哀音缭绕,透其内,厢室中厅,灵帏高悬,庄严肃穆,正位陈列二棺,皆选材精良,质地上乘,足显逝者生前尊荣。棺木侧畔,数婢匍匐而泣,面容悲戚,缓缓焚化纸锭,以寄哀思,其奠祭之仪,虔敬至极,庄重不凡。

于厢室深处,幽暗的书房内,刘琛身被素缟,斜倚于卧榻之上,其目混沌若迷,无神光以显,恒瞩于半开半阖的窗棂之外,若有所思,又若无所见。

生死轮回,世事如梦,造化戏人,织就纷繁,遂成三生缘,实则,这已是刘琛的第三世矣。

如梦似幻,第一世,他成了刘琛,懒散无为,随刘璋先依刘备迁徙荆州,后因关羽失荆州而沦入东吴,颠沛流离过完一生;第二世,刘琛是后现代新世纪的一名普通人,庸庸碌碌一生,浑浑噩噩半世。

而一个月前,刘琛竟然再一次重生。

这一年,是大汉兴平元年(公元194年)。

长平观之战,益州牧刘焉与朝中长子左中郎将刘范、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及征西将军马腾谋攻长安,事泄而败。长子刘范与次子刘诞皆罹戮难,议郎庞羲护送刘焉孙辈入蜀。

三生三世,浮浮沉沉,刘琛犹似大梦初醒,恍如昨日,再回首往昔,今朝仍是少年。

这一世,刘琛的心境渐趋宽广,矢志改变自己,改变益州未来,更要改变大汉局势。

重生的这一个月中,刘琛夙兴夜寐,专务于父亲刘范、二叔刘诞的丧事,亲自堂前守灵,凡事都事必躬亲,彰显仁孝。

“兄长,祖父来了。”刘诞独子刘明,轻声呼唤,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趋步至刘琛面前。

“琛儿,你的身体还好吧。”

刘琛方起身,瞥见一老者,银发皓然,素袍披身,迤逦而入,此人正是益州牧刘焉。丧子之痛,重创其心,使得这位壮志雄心的老人,遂显憔悴之态,犹若老树经年,枝干虬曲,叶落飘零,似将倾颓于寂夜的幽寂中,令人哀怜不已。

刘琛神色一凛,遽而屈膝跪地,左手轻覆于右手,双掌交叠,拱至额际,慢慢下沉,及地而止,稍停片刻后,缓缓而言:“孙儿刘琛拜见祖父。”

“孩子啊,你历经跋涉,终得归家,实属不易,本该是安心休憩之时,未曾想你父与叔父竟罹此横祸,所幸者,你心怀仁孝,我心甚慰。这夜深露重,需珍重自身,往后不可如此拘束。”

刘焉眼中满是疼惜与不忍,双手微举,轻扶孱弱的刘琛,望其面色苍白,心绪纷扰,五味杂陈。

“祖父,礼不可废,父亲在世时,曾教导孩儿要克己守礼,孝悌忠信之道,不可乱了规矩。”刘琛缓缓起身,身姿挺拔,言语敬谨。

刘焉目色微霁,凝睇刘琛,仿佛看到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乃轻抚其肩,语声沉毅:“琛儿,你做得很好,你父叔之丧,处理得井井有条,尽显你的沉稳和担当。这令我甚是欣慰,你不仅继承了他们的血脉,更继承了他们的品德和志向。”

刘琛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扶着祖父刘焉,翼翼导之,使其安坐于书案前的软榻。

夜色渐暗,书房之内,氛围愈显沉静而温馨。主座上的刘焉,和蔼可亲,轻抚着两个孙儿的头发,缓缓道其生平的维艰与奋勉,自白身入仕,至而今的益州牧,一路行来,心酸历尽,奋进不辍。

刘琛、刘明二人,倚于祖父身侧,宛若两株幼苗依偎在老树下,静聆着祖父述其往昔。刘琛目光矍铄,紧握祖父那皲裂的大手,欲将此温情与力量,深深镌刻于心田。

忆往昔峥嵘岁月,刘焉言笑甚欢。忽忆及一事,乃敛袖于怀,掏出一枚精致玉佩。其上凤凰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犹若天成之姿,甚为奇异。

刘焉将玉佩递到刘琛面前,语重而心长:“琛儿,此玉佩乃我少时所佩之物。你身为嫡长孙,今我传于你,愿你能如凤凰一样,展翅高飞,日后能为益州的繁荣尽一份力。”

刘琛双手接过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仔细把玩中,心中竟激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刘焉容色欣然,瞻玉佩以缅怀往昔,复顾刘琛而盼未来,其目光炯炯,和颜悦色,语气恬淡:“琛儿,你可曾细思,祖父这一生,所求为何?”

刘琛昂首挺胸,直视刘焉的深眸,感其责重望深。乃深吸一气,决然而言:“祖父,您生平致力于大汉的安泰昌盛,令琛儿心生敬仰,我等誓将继承您的宏愿,为大汉的江山社稷,竭忠尽智,在所不辞。”

刘焉闻其辞,目光温煦,徐徐颔首以表赞许。继而缓起身形,展双臂以舒筋骨,旋踵转身,踱步至书案侧。自抽屉中轻拈两卷竹简,一以授刘琛,一以递刘明。

“此次祸难,致你们双亲辞世,祖父将会督促你们,此为你们精选的兵法、治国之策,望你们勤学不辍,日后可成家国栋梁。”

刘焉温言细语,垂顾于两个孙儿身上,心怀深情,难以尽述。既慰其纯真坚韧,又盼其于风雨之路,茁壮而长。

刘琛、刘明双手受简,敬而拜谢。书房内,烛火依旧摇曳,却显得更加明亮,这光,似兆示着两个少年的未来,无限可能。

夜幕深沉,星辰隐曜,书房内渐被静谧所笼罩。窗棂之外,夜色如墨,微光透隙,斑驳映于窗棂,与室内烛火交织缠绵,光影斑驳,覆于祖孙三人身上,若披细腻柔和的银纱,更添几分温馨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