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案卷室的桌上摊开着人口失踪案的卷宗,薛言坐在旁边,心思却不在那,云七的眉眼在他脑海里慢慢幻化成一个三岁孩童的模样。

小姑娘穿着襦裙,伸手递给他一颗糖,“阿兄,吃。”

薛言回过神来,看着手里装满糖的袋子,拿出一颗怀念似的盯着看,“真像。这么多年,云儿差不多也长这么高了吧?”

县令和县丞小心翼翼的过来见他,薛言将糖袋塞回怀里,“不是让你们去处理其他事务吗?”

县令以为自己得罪了他,赶紧给县丞使了个眼色,县丞只好硬着头皮说好话,“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需要做什么您吩咐就行。”

薛言直接拒绝,“这件事我自己处理,不用你们操心。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捅上去。”

县令、县城讪讪一笑,只好先退出去,赶紧吩咐下面人若是薛舍人有什么事照着去办就好,不需经过他们。

路上,张言澈边走边分析着云七告诉他的事,“一个在地上爬的,看不清脸的长发鬼,在你床头抓你的腿。如果他真是凶手,为何不对你下手呢?”

云七突然想起一个人,“那刘掌柜你很熟吗?”

张言澈听出来他的意思,“你别瞎想,刘掌柜他人很好的。他妻子早逝,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我那店里人少,有时候我自己来进货,遇上他时他还会帮我一起搬。”

安泰客栈到了,云七赶紧扯了扯张言澈,提醒他不要再说了。

二人上楼时,正好与拿着托盘下楼的刘掌柜打了个照面,刘掌柜笑着主动与他们打招呼,“回来啦。你们早晨没吃饭,我提前把午饭给端上去了,两顿饭的钱都加在这里面了。”

云七虽然暂时还没有打消对刘掌柜的怀疑,但既然他这么友好,自己也不能驳了面子,“多谢,麻烦您了。”

房间内,萧恒坐在床边伸出右手握了握拳,胳膊还是有些酸胀,但比起凌晨的刺痛要好上许多。门被人推开,他警惕性的站起来,看到进来的人是云七和张言澈后才放下戒备。

云七顺手关门,张言澈看到桌上摆着的食物,满足的深吸一口气,随即在桌边坐下,“老刘雇的厨子手艺不错呀,都快赶上平康坊那些阿姐亲自上的菜了。”

云七帮萧恒又检查了一下手臂,嘱咐他近日不要提重物,过两三日便会好,随后与他一同坐下。听到张言澈的话,他好奇的问了一句,“平康坊也在长安吗?”

萧恒瞪了一眼张言澈,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赶紧找补,“是…不过我也是很久之前跟我阿兄去过一次,那里什么样我早忘了。阿兄告诉我那里三教九流的人多,不太安全,若非必要不要去。”

云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三教九流的人多,那打听消息定然也很方便,他要问的事应该很快就有着落了。

张言澈见饭桌沉默下来,又聊起一个话题,“小七,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仵作验尸都会。”

萧恒,“你们还看到尸体了?”

云七,“嗯,不过只有一位受害者,而且只剩下一具白骨,我能查到的也很有限。”

聊起这个张言澈可不困了,“你是不知道小七多厉害,他们那停尸廨那个味道熏的我都快吐了,结果小七让我带的那一葫芦醋一打开,整个味都散了。那白骨胸前缺了一块,小七还发现肩膀上有点牙印,胳膊上还有一些类似指甲抓出来的月牙痕迹,他推断有人囚禁了一个人形怪物,用人肉喂养他。”

云七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就是跟一个老仵作学了点皮毛而已。他因为做了这个活计,家境贫寒,也没有媒婆愿意给他介绍娘子,以至于鳏孤独,膝下无子。我平常对他讲的那些案件故事挺感兴趣的,他也不想自己的手艺失传,就教了我一些。我师父与他交好,也默许了此事。对了,我们去的时候见到你说的那个穿红官服的人,他好像是个什么舍人,县令挺怕他的,不过他没说过你的事。”

张言澈,“那叫中舍人,在东宫专门为太子殿下处理政务下达指令的…诶?听你们这语气,昨晚上打伤阿恒的,不会就是他吧?”

两人沉默良久,张言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天塌了,向后一仰差点晕过去,云七赶紧给他掐人中,“哎呀,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又不是太子殿下,也不用吓成这样吧,再说了他不是都没跟县令说嘛,说不定早就忘了。”

张言澈满脸震惊的看着云七,人才,都是人才…他一把甩开云七的手,蹲在地上掩着面不愿面对现实,“看在你年纪小不知道的份上,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阿耶,大唐锻造弓弩刀剑的第一人,他干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军器监监正,正四品官。那个舍人顶多也就二十多岁,跟我阿兄差不多大,这么年轻已经做到了正五品,肯定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他现在不说是在考虑要不要把阿恒当做谋逆之人,毕竟现在殿下还未登基,正是特殊时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中县县令顶多也是个从七品,他说的着吗?阿恒,你也是名门望族,你们族长的亲叔叔还是当朝宋国公,这些官场的事你不该不知道吧。”

萧恒无法辩驳,张言澈说的都是实话,只能低头承认,“言澈说的一分不差,我知道这些事,那个人我也认识。我不告诉你们,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我不想回到父亲身边,靠着他的庇佑混吃等死一辈子。我是萧氏族人,但我不是普通子弟,言澈说的那位萧氏族长是我阿耶,我们与崔府是世交,那个崔舍人去东宫之前是崔尚书的门客,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邻家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