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静山很是热忱,硬是留石坚到日落后,设宴盛情款待一番。
等到一场酒宴尽欢而散,已到月出东山时分。
侯静山当时又殷勤挽留石坚到家中歇宿一晚。
石坚不欲叨扰太过,便借口不放心道观无人执意告辞,又许诺会尽量多写《石头记》书稿,按时送到“墨香阁”校订刊印。
侯静山见他去意已决,才没有继续强留,同时也没有追问石坚如何离开城门已闭的县城、走夜路是否安全之类问题,只是亲自送客到了门外。
石坚沿着街道走出一段,随即便绕到一处僻静里巷,纵身飞上房顶,而后一路在各处建筑顶上踏足借力,如蜻蜓点水般飞掠而去。
这却并非寻常武者的轻身法、提纵术之类,而是人仙之境的修士才能施展的陆地飞腾术。
他每一次飞掠时,凭着体内的一口真气御使空气中流动的微弱风力,在空中滑翔数十近百丈后才会下落再次借力,虽不远不及真正仙家冯虚御风、腾云驾雾的神通大法,却已稍具几分雏形。
如此如横掠夜空的一只迅捷飞鸟般,石坚一路出了太平县城,又横渡数十里路程,回到丹霞峰上的餐云观中。
当夜,石坚先运转“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将搜刮而来、暂时藏纳于几处窍穴的狼妖修为彻底炼化。
这是一头位阶比肩人仙的化形妖怪的毕生修为,虽然失之芜杂,经过淬炼后缩水不少,却也比得上石坚体内真气的三成。
而且等到再运转“天迴地斡大混元功”,消除了使用“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对心性的影响后,他的修为便是毫无后患地凭空增长了三成。
接下来的几天,石坚都在丹霞峰上潜心修行,闲暇时再抄一两回《石头记》作为消遣,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这天早上,石坚练完功又用罢早饭,正在打扫大殿,忽地察觉山下来了两位访客,却是刘广与张三郎这对翁婿。
石坚当即至门外相迎。
彼此见面寒暄已毕,石坚请两人入内,在偏殿落座待茶。
茶罢搁盏,石坚问起两人来意。
刘广才说昨日已经为女儿办完后事,将那张人皮连同几件旧时衣物入棺下葬,今日登门拜访,却是为了感谢石坚为他报了杀女之仇。
这位刘员外倒也是个场面人,当日便说了“定有后报”,今日亲来践诺不说,而且这报答绝非空口白话,当时便从怀中取了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三张契据。
“道长为世外高人,老朽也不敢以黄白阿堵之物有污冰玉高洁,谨奉上茶山一座、果园一个、水田三百亩,聊表寸心,还请笑纳!”
说罢,便将三张轻飘飘的契据双手送到石坚面前。
“这……”
虽然知道刘广是太平县有数的豪绅,但这般手笔还是大出石坚意料。
不用细看契据,他也能确定那茶山、果园、水田必然都是产量和质量俱佳的上等产业。
如今他是道录司有籍可考的正牌道士,又继承了餐云观这座虽然简陋却同样登记在册的道观,这些产业都是可以归入庙产而免征赋税的。
略作沉吟之后,石坚终于还是接受了刘广这份谢礼。
一来是他正有心筹备“法、财、侣、地”中的“财”,有了这些优质产业,便可从一个相对高些的平台起家,可以少花费许多心思又节省许多时间。
二来他也猜到这非只是一份“谢礼”,同时也是一份“见面礼”,代表了刘广有意交好自己这位“世外高人”。
石坚虽志在修行,却并非从此不食人间烟火,能与这位本地豪绅保持良好关系,亦属有益无害。
当时两人虽各有心思,却又各得其所,正是皆大欢喜。
此刻旁边的张三郎却忽地来凑热闹。
他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厚厚一叠契据送到刘广面前。
“岳父,小婿已决心今后便留在此地跟随阿坚修行,先前岳父所赠的宅院和店铺留之无用,就此将一应契据奉还。”
对刘广说完这句话,他又转过头来向石坚道:“阿坚,我知道自己不是修道的材料,你只管留我做个跑腿打杂的火工道人便可。”
石坚见他对这偌大家业毫不留恋,分明决心已定,当即含笑颔首,直接便答应下来。
刘广稍稍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
张三郎这便宜女婿虽是乡野屠户出身,却秉性醇厚忠正,既然已知道娶的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自然不会凭这个虚名占据这些陪送女儿的产业——即使他先前曾婉转许诺,只要对方仍担着刘家女婿的名头,帮女儿入土为安,这些产业仍归其所有。
想到此处,他也只能惋惜九泉之下的女儿福薄,无缘当真这般人品的好男儿。
但刘广今日既是来送人情交好高人,便索性将这份人情做到极致,当时毫不犹豫地将张三郎送到面前的契据推了回去。
“贤婿有缘追随清虚道长这等高人修行,为父的只会为你高兴。这几处宅院和店铺,便与那茶山、果园和水田并在一处,都算作道观产业罢了!”
论起人情世故,张三郎自然远远及不上刘广这样的老狐狸。
若刘广执意将东西送还给他,他必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但刘广换个说法变成送给餐云观,他便觉得此事该由石坚这正主拿主意,自己便未再开口。
石坚既已决定接纳刘广善意,结纳这位豪绅,便也没有忸怩作态,称一声谢后大大方方地让张三郎收了这份额外的“善意”。
随后刘广不在逗留,对石坚说了最好近几天下山到他家中,他自会安排人妥善交接,然后便告辞下山而去。
张三郎说不得又一路护送岳父下山,看着他上了在山脚等候的马车远去,才又返回餐云观中。
此刻,石坚正对着桌子上的一叠契据发愁。
有了这些产业,他暂时已无须为钱财烦恼,但让谁去管理这些产业,又成为新的烦恼。
见到张三郎回来,他立时眼前一亮。
张三郎却也不笨,立时猜到他的心意,慌忙摆手道:“阿坚你不要指望我,我大字使不得几个,百十斤猪肉的买卖还能盘算明白,这许多产业委实弄不来的!”
石坚立时又泄了气,无力地摆摆手道:“算了,我再想想办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