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眼！！

张珏瞅了一眼对方的摊位，和他身上虽然老旧，过时，但一看就是瑞蚨祥出品的上等绸缎夹棉长褂，还有内联升出品，磨损严重的鞋子，立刻就猜到对方的大概来历。

再一问，还姓富，得，这下板上钉钉了。

自打前清亡国之后，四九城这样的人不少，都是八旗子弟，祖上拥有铁杆儿庄稼。

前清时候那是正儿八经的阔过，个顶个儿的会玩，什么养鸟，养蛐蛐儿，也有嗜好收集古董，西洋物件的。

到了后来，时代变迁，家族落魄。

想要自力更生，可体面的工作不接受他们，这些人自个儿又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卖力气，便只能以出卖家产为生。

这位姓富的也是一样的情况，虽然已经到了出卖挚爱的地步，但以前财大气粗的底子还在。再加上爱面子的性格，从不愿被人看轻。

被张珏三忽悠两不忽悠，那姓富的八旗子弟最后没卖出去一件货，倒是以五十元的高价买下了那只八音盒。

张珏拿了崭新的五张大黑十，将它们揣在兜里直奔市场西北角，这里有他刚才溜达时候看上的一组羊脂白玉镂雕子辰佩。

玉佩云头形玉珩，向下是长方形玉瑀，再往下是菱形玉花，在瑀和玉花两侧都悬挂着竖置玉璜，组玉佩的最下面一排是三片四瓣云朵形饰件和两个铃铛形饰件。

张珏随手捡起两只玉佩看着，几乎与他同时的，一只戴着灰色薄手套的手，将组玉的另外几块也拿了起来。

摊主见状，立刻微微有些紧张，行有行规，古玩界的规矩，谁想看上谁享有优先讲价，购买权。如果此人价格没谈拢，才能顺延到下一个。

可这组玉同时上了两个人的手，只怕要惹来一番口舌。

摊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人。

年轻的戴着口罩，穿的挺破。虽然高又健硕，但一看就干的是卖力气活儿，没啥钱，属于穷B一个。

年老的那个戴着手套，穿的还TM的不如年轻的……再看那身材？排骨架子一个，打眼一看，最起码从娘胎里开始，就没吃过饱饭。

要是在路上遇到这样的，高地给给他扔个一分钱的。

就这俩只看穿戴，绝对是买不起古玩的。

但古玩行就是这样，爱这个的哪怕见天儿吃个半饱，家里十岁的孩子恨不得穿不起裤衩子遛鸟，媳妇儿扯不起做肚兜的布，也得存钱玩儿物件。

所以摊主并没有因为二人的打扮就将他们小瞧了去。而是琢磨着怎么开口，让这二位好好谈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就看到那戴着手套的老头儿又把几枚玉佩给扔了回来。

恍惚间，似乎还有若有似无地冷哼声。

这岂止是没看上？？简直是小瞧了自个儿的东西！！

摊主有些不高兴，但还好戴口罩的小伙子似乎对这组玉佩依然十分感兴趣。

两人拉手之后，张珏以十五元的价格拿下这组玉佩。

他假装把玉佩装在棉袄口袋，实际上装进空间里，便朝着市场外走。

走到半截灰扑扑的砖墙旁边，再次看到了戴着手套的老头儿。

“亏得你小子还在文物商店上班呢，什么破烂玩意儿都看得上。”老头儿扔下抽完的自制卷烟，不屑道。

张珏见已经暴露身份，也就没有伪装的必要，将口罩摘下来，看着对方笑：“此话怎讲？”

老尹头儿一屁股坐在收破烂的板车上：“那玉佩是假货。”

“不可能。”张珏立刻反驳，“我一枚一枚看过了，真货。”

“真个屁！”老头儿呛他，“最上面和最下面是真的，但中间的那块主玉佩是修复过的，还是拼接的。”

什么？张珏眼神一闪，立刻掏出玉佩开始查看，老头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放大镜递过来。

张珏接过来，细细看着，最后果然从主玉佩的右下角位置，看到一个不用放大镜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长约两厘米，牛毛细的痕迹。

之前看不出，是因为拼接上去的那一小块汉白玉跟原本的颜色，材质，光泽几乎完全一致，雕花也严丝合缝，甚至达到了合二为一的地步。

“打眼儿了。”

倒没有回去找摊主的意思，干这行拼的就是眼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打了眼只能怨自个儿水平不行，不能反悔。

他把放大镜扔回老尹头儿手里，想了想，“这拼上去位置的跟原本的浑然一体，会不会本来就是这玉佩上的，只是摔碎了，原本的主人把它们重新拼接在了一起？”

老尹头儿又点燃一支卷烟：“浑然一体是因为作伪的人精心选的老玉，又使用了一系列作伪的方式进行处理，让其呈现出古玉的光泽。

这块拼接上去的地方，应该使用的是狗玉法。”

狗玉法？

张珏想起前身看过的一本古籍上的确有这个作伪的方法。

具体操作是在活羊腿上割个口子，把玉放到羊、狗腿里面，随之生长，过几年再取出。

这个方法耗时长，但据说成效足以以假乱真。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只不过，他看向老头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头子是个有原则的人，昨天说了请你吃饭，可你又花一毛五买了一斤油旋，老头子我不占你便宜。现在告诉你这个，咱们俩两清了。”老尹头儿说着，弯腰去推平板车打算离开。

张珏抢先一步，推着车跟着老头儿往外走。

走到大道上，老尹头儿暗示可以就此分开了。

张珏却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死皮赖脸跟着。

老尹头儿无奈，也就随他去了。琉璃厂附近还剩下寥寥几家没有公私合营的铺子，老头儿走到一个私营挂货铺门口，抬脚便进。

张珏把板儿车放下，也跟着走进去。

四九城的古玩商大致分为三类：其一小摊，其二古玩铺，其三，就是这种挂货铺了。

古玩铺都有字号，琉璃厂的大古玩铺都是实力雄厚的老字号，信誉良好，一般不会卖假货，更不会收假货。

小摊的货物多从民间收来，低劣、粗糙，甚至假货充斥，但价格低廉还可讲价，有时运气好也能“捡漏儿”

挂货铺跟这两者相比要更特殊一些，严格来讲，它不属于古玩行，而是旧货店，只是其经营的商品常与古玩重合。

张珏随着老尹头儿进门，观察着这间四九城硕果仅存的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