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调侃

文浅看差不多了,牵着枣红马走过来,站在卢云贤身旁,“搬回去,编织竹筐,和背篓。”

卢云贤心口起伏快速,沉重地呼吸,眼皮上一颗颗汗珠滚下来,掉进眼里,眼睛火辣地疼。

视线向下,看着躺着的竹子,“好。”

文浅在竹林中大致走了一圈,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地步,偷奸耍滑的人还是占了大半,眉头紧皱,一群烂泥扶不上墙。

卢云贤见状,刚上前走一步,就被文浅瞪了一眼。

竹林中叶子掉落,在劳作时,身上燥热,现在闲下来,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地打了个摆子。

步子踉跄,卢云贤在文浅身后站定,面皮紧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你,往后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别再为这些人说半句话。”文浅偏头打量他,“他们会挡了你的、活路。”

卢云贤点点头,暗黄的肤色,悄摸染上一抹羞人的红晕。

费劲巴力地想为同村人求点活路,可偏偏,烂泥怎能扶上墙?

文浅看他低着头,唇角微勾,试探地问,“你这么重义气,谈吐比他们好些,受过教育?”

卢云贤垂着头,眼眸微转,思量再三才说,“读过四书五经,农书,六艺也懂一些。”

文浅睨着那些懒惰的人,很快就收回视线,淡淡地问,“具体点呢?”

“修身齐家,强调人性本善和仁政,些许闲情雅致,培育农作物——。”卢云贤微微弯着腰,俯视着文浅,看着她长睫微颤,眼梢一挑,“怎、怎么了?”

“你不止农户那么简单吧?”文浅笑问,一句一句地试探。

卢云贤面露尴尬,“只一个秀才,多读了点书,算不得什么。”

文浅伸手抚摸着枣红马的脖子,眸色温和,瞧他紧绷着神经,放软了语气,“说说,北燕王朝是个怎样的景象?存在多少年?有过多少个皇帝?”

卢云贤吞咽一口口津,低着眼眸,直直地看着地面,思绪飞扬,“我记得,有七十余年,四个皇帝,前三个皇帝是明君,体恤百姓,百姓富足,商业繁茂,农业发展迅速,交粮税后家家都有余粮。”

这一句说完,卢云贤已经汗流浃背,头皮发紧,抬手擦了一下满是细密汗珠的额头。

文浅看着天色微暗,秋风落叶,带起一阵蒙蒙细雨,“都有哪些技术?”

卢云贤垂着眼眸,轻声细语,“有酿酒,不少美食的制作方子,纺织,造纸,木工,陶器,印刷和珠钗胭脂。”

文浅轻轻笑一下,“那,让你编织竹筐背篓,岂不是让你大材小用?”

“不会、不会,我很乐意从小事做起。”卢云贤瞧着抡起斧头砍竹子的老爹,有气无力的,砍一下就喘气,撑腰揉肚的,如此懒散,多看了两眼,眉头紧缩。

心中不禁念叨:爹啊,争口气。

文浅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眉头轻微一抬,音调沉闷,“把竹子整回去。”

卢云贤小幅度地点了头,“晓得。”

文浅牵枣红马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猛然站住脚,微偏头去看整理竹子的卢云贤。

卢云贤后背凉飕飕的,强忍不适整理竹子,脑子活络,利用了一些技巧,将近百斤的竹子往山坡下顺去,不费什么力气。

很快就原路折回,去帮着老爹和二位叔叔捆了竹子,大颗的汗水往下掉,汗渍浸着细小的伤口。

“爹。”捆好后,卢云贤抹了脸上的汗珠,严肃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家人,语气很重,“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拖后腿,行吗?”

“你咋比婆姨还婆婆妈妈的?”卢一帆枯黄瘦弱的脸上满是不耐烦,“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有啥用,该懒还是懒,勤快不到哪里去。”

“咋?”卢一帆无所谓地看着卢云贤,眼底阴沉沉的,“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真敢杀我们?”

“我看她不敢吧!”卢一帆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地上泥不泥泞,一双泛着黑青的眼睛,仰视着恨铁不成钢的卢云贤,“她看你眼神都不一样,是瞧上你了,你多说些好话,哄哄她。”

卢云贤双目无神,沉沉地吐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老爹的懒惰成性,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四叔,五叔,你们……”卢云贤话头停了停,注意着他们的脸色,“咋想的?”

卢四德和卢五顺二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倚老卖老的大哥,这几个月来,找借口找理由无数次,不干这不干那,懒惰的要死。

现在秋收已经过去,再也用不着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要杀要剐也是他们一句话,别看那是个女娃娃,做事挺狠的,但总觉得,被什么束缚住了,迟迟不对他们动手,只是用驱逐和做苦力逼迫。

“大侄子,我和你五叔商量过,咱们在这死活都逃不出去,干苦力有口饭吃没事,只是,现在咱的婆姨和女儿都被带走,死活不知的。”卢四德话落,有些哽咽。

他们起初为逃荒,只为活下去,成天为吃的发愁,现在可好,在这富饶的地方,吃的不愁,要为穿的住的发愁,不管他们做了不少事,都会被懒惰,耍滑的人给拉下水。

卢云贤深呼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宽慰四叔,肩膀上就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个略显熟悉的面孔,文浅身边的人。

“过去。”

顺着那人指去的方向一看,文浅在山脚下的一块秋收过后,种下了冬小麦的稻田附近的小路上,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望过来。

卢云贤收回视线,瞧着还在地上坐着假寐的老爹,和随时都能跟着去大干一场的四叔五叔,低低地喊了一声,“四叔,五叔,来,把竹子整下去,她们急需竹筐和背篓。”

文浅看着卢云贤走过来,赤着上身,裤子破破烂烂的,踩着开线的千层底布鞋,落魄了,仍有骨气。

文浅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声线温和,“你呢,要随叫随到。”

卢云贤拘谨,不敢抬头,应了声,“明白。”

“你这副好看的皮囊,要是在你们北燕王朝,若考取功名,金榜题名,头戴红花,骑着高头大马,迎娶的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卢云贤一开始和文浅讲话,就觉得那里怪怪的,总说不上来,现在被调侃,一语惊醒,抬头仰视着文浅,眼神茫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