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惶恐中的张行成

李君羡接着说道：“我儿义匡如今在朝堂上已经可以立足，不用我再操心了。与其等到被圣人猜忌，不如今日从容告老，还能归第做个富家翁。若恋栈不去，保不齐将来可能遗祸子孙。”

程知节不禁语塞，半晌后才叹气道：“遵礼言之有理，看来明日我也要上表向圣人乞骸骨了。”

李君羡赶紧说道：“义贞兄，万万不可！”

“为什么？”

李君羡解释道：“圣人忌惮，是因为我们是至交好友。既然现在我已致仕，义贞兄就可以放心在朝。即使义贞兄真的也想致仕，还请再留朝一两年时间。如果你紧随我乞骸骨，只怕会弄巧成拙，反遭圣人厌恶。”

程知节细想之后，也就明白了李君羡的顾虑。若是他和李君羡同时向李治告老，反而有以退为进，要挟李治的意味。

点头道：“也罢，那我这副老骨头就再留朝堂两年吧！”

程知节打消了致仕的念头，可是还有另外一个人想要乞骸骨的心思则越来越强烈。

这个人便是如今朝堂上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司空张行成。

那日李治论功行赏，进张行成为司空，总朝政，封赵国公，官位跃居英国公李勣之上。

可是张行成不仅没有感到欣喜，反而陷入惶恐之中，几次上表辞让。

但李治态度坚决，一定要张行成接受司空一职。

张行成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应下。

他进位司空，于志宁被贬，在左右仆射皆空缺的情况下，官居侍中的高季辅却没有按惯例进拜仆射。

对于这一幕，张行成非常熟悉。

当年李世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架空房玄龄，仅命张行成检校尚书左丞，权判尚书省事。

从此房玄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仍免不了几次被诬谋反，几次因小事被李世民责令归第。

没想到多年之后，主角从房玄龄变成了他张行成。

更重要的是，李治给张行成的爵位是赵国公，这更让张行成胆战心惊。

要知道，赵国公这个爵位，两天前还是长孙无忌的。

李治刚刚赐死长孙无忌，褫夺了他的封爵官位，转头就把赵国公的爵位封给张行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又过了几天，张行成听说李君羡上表乞骸骨，已经得到了李治的准许。

不禁感慨李君羡功成身退，毫不恋栈，反观他却犹豫不决，舍不得百官之首的虚名，还不如李君羡一个武将洒脱。

李君羡的行为终于让张行成下定了决心。他今年已经六十有四，李君羡都能乞骸骨，他为什么不能。

于是也给李治上了一封乞骸骨的奏疏。

李治收到张行成的奏疏，有些意外。他封张行成为赵国公，当然有敲打的意思，希望张行成成为百官之首后，要以长孙无忌为戒。

没想到敲打得太过，吓得张行成撂挑子了。

李治虽然敲打张行成，但张行成的情况和李君羡不同。

李君羡手握北门禁军，如芒在背。李君羡上表乞骸骨，李治当然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而张行成只是一介文官，其威胁比不上李君羡。更何况现在长孙无忌刚除，朝堂动荡，李治还需张行成这种经世老臣协助稳固社稷。

于是李治立刻召见张行成，拉着张行成的手，哭泣道：“司空乃是朕之旧也，国家相眷赖久，一日去良弼，如亡左右手。顾公筋力未衰，奈何舍朕去邪？”

李治又哭又闹，逼得张行成不敢再提致仕一事。

但张行成心里依旧害怕，昔日李世民猜忌房玄龄，终究还是给了房玄龄极尽哀荣，可李治不一样，连长孙无忌，说杀就杀了，他张行成又算得了什么。

果断铲除长孙无忌之后，李治已经不再是张行成心中昔日那个宽仁的太子了，生怕又是一个杨广。

只能每日小心翼翼处理政务，生怕一时疏忽惹得李治不满，引火烧身。

直到七月，李治接连提拔当年李承乾的臣属杜正伦、张玄素分别担任中书侍郎和户部尚书，皆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相。

张行成见此，更加如坐针毡。

杜、张二人虽然确实资历非常深，早在十几年前就是半步宰相，但他们毕竟现在的官职只是刺史，却直接被李治破格重用为宰相。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杜、张二人入政事堂，就是用来制衡张行成和高季辅的。

张行成非常害怕，他越想越觉得李治很像杨广，当太子的时候装作仁孝的样子，等到成为皇帝后就现出本性。

而百官之首这个虚名，更像是催命符。

当初杨广当上皇帝不久，就杀了高颎、贺若弼、宇文弼，现在李治已经杀了长孙无忌，下一个不会是他吧？

张行成很想赶快逃离朝堂，可是前番他已经上过乞骸骨的表疏，李治坚决不许他致仕。

一天晚上，张行成把儿子张梁客召到跟前，将他现在与李治之间的微妙关系告诉张梁客，并面授机宜。

张梁客大惊道：“阿耶，你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么做太危险了！”

张行成叹气道：“不必再劝，不成功便成仁，即便就此驾鹤也好过身死族灭。长孙无忌死后，长孙一族几乎全部被流放岭表，我不能让中山张氏也步了长孙氏的后尘。”

“阿耶！”张梁客不禁泪流满脸。

是夜，张行成密令亲信家仆在他的房里烧热炭火，烤到大汗淋漓之时，又把身体泡进冰冷的凉水中……

第二天，张行成罕见地缺席了早朝。

李治来到两仪殿，没有看到站在文官之首位置上的张行成，愕然道：“司空今日怎么没来上朝？”

有通事舍人出班禀道：“启禀陛下，张司空宅第家仆来报，七月流火，张司空昨夜不慎染了风寒，高热不退，无力起身进宫，特请告假。”

“司空病了？”李治大讶，连忙点名道：“许孝崇！”

“臣在！”尚药奉御许孝崇连忙出班。

“司空乃柱国老臣，朕之股肱，你不要早朝了，赶紧回尚药局，带几个侍御医去司空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