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色暝蒙，枭鸟呜咽。
虽还只是浅夜时分，但天已经被乌云包裹。
灰烬如同灰色的鹅毛大雪，欲要将河边密林染得死气沉沉。
河畔处，
一个穿着麻布衣的青年男子弯着腰，他脖颈处坐着个红衣女孩，女孩七窍流血，伸手掐住另一名刀疤脸妇人。
“砍！”
齐慕低着头，怒声喊道。
鸠无月被掐得脸色涨红，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红衣女鬼，而是齐慕。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红衣女鬼眼睁睁看着横刀劈来，它并没反抗，只是张开血盆大口，怒吼咆哮。
无常司制式横刀何其锋利，鸠无月又是全力挥舞，速度快到离谱，不过眨眼间就离近目标。
“噗呲——”
刀刃劈在血肉之上，猩红鲜血喷溅而出。
鸠无月脸庞几乎全被血液洗上一遍，但她却反而露出惊喜表情。
“啊！”
齐慕也在这时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但却不是因为受伤...
在其脖颈处，一只红衣女鬼脑袋几乎被劈成两瓣，它四肢撑在齐慕身上，努力将自己向外拔。
在两人之间，竟有脐带般的东西将他俩相连。
脐带一头是齐慕后颈，一头是女鬼肚饥眼！
齐慕盯着水面，看清背后发生的一切，强忍着后颈传来的拉扯之痛，再次吼道：“再砍！目标一定要是我！”
鸠无月这时也隐约明白过来些许，连续抬手势大力沉，刀刀目标都是齐慕脖颈。
但由于女鬼挡在挥刀轨迹上，每一刀都是她在受伤。
河边全是齐慕与女鬼因为疼痛发出的嘶吼声。
吼声交织在一起，惊起夜鸟无数。
当鸠无月劈出第十刀，齐慕后颈皮肤已被脐带扯得格外凸起，女鬼更是被砍得不成人样。
“噗——”
伴随一道低沉之音，这人与鬼的联系，终于被扯断。
红衣女孩因惯性倒飞出去，坠落在地面后不断喘着粗气，它坦胸漏乳，肚饥眼处还吊着一根鲜血淋漓的脐带。
齐慕后颈则直接被扯下一大块血肉，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冒，他发出“嗬嗬”声，双手撑在膝盖上，颤颤巍巍站直身子！
“啊——”红衣女孩尖着声音吼叫，仿佛失去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
齐慕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无比，但他反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嗬嗬...我猜的没错，你的鬼墟能吸取仇恨，别人越恨你越想杀你，就越无法伤到你，还会让你变得更强。
“丙级厉鬼？也就这样...”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齐慕脚下泥土与河水已然被他染红，甚至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鸠无月伸手扶住齐慕，同时想要捂住他脖颈处的伤口，但血水根本止不住，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你反过来趴着，坚持一下住，支援快来了！”
这位无常司小队队长还要再说什么，话却突然卡在喉咙。
因为她看到一双充满疯狂的眼眸。
这双眼眸的主人，之前还是那般冷静。
仿佛一切冷静，都是在为心底最深处的疯狂做掩盖。
如同积雪下藏着的火山，这一刻终于喷发，将鸠无月心海点燃，将她所有言语堵了回去。
“鸠队长，嗬嗬...我赢了...没人有资格支配我...没人...”
齐慕说话都十分费力，黑发沾染着鲜血遮住他大半个面容，麻布衣裳早就染成暗红色。
这时，红衣女孩突然蹲在地上，拼装自己被砍得支离破碎的残肢。
她一边扒拉着自己血肉，一边念起童谣。
“你不跟我玩，我就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挖两个玩抬轿，挖他三四个，晚上举着脑袋冲你笑！”
她越念声音越大，童谣里充满怨恨。
齐慕低垂着头颅：“你他妈的...真的吵...给老子入梦...”
远处女鬼骤然安静下去。
“鸠队长...不用管我，你去砍她...记住挥刀目标不能是她。”
“好！你站稳！”
鸠无月郑重点头，松开扶着的手臂，果断无比向前扑杀。
女鬼再一次陷入[我梦]之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鸠无月明白，这邪祟已经破除过一次鬼墟了，这次肯定控不住多久。
所以她格外珍惜每一次攻击。
一刀对准空气，女鬼头颅飞起。
一刀对准地面，女鬼身躯被一分为二。
又是一刀...
直至劈上第六刀，女鬼已然被大卸八块，鲜血在地上堆积出一大团血池。
鸠无月摸出一张火符，向着残肢抛去，顷刻间火光冲天，点亮满是灰烬的黑夜。
也是火光带来光明的那一刻，齐慕倒下了。
他脸上带着最后的疯狂，向后重重倒在草地上，倒在血泊中。
他流血太多，换正常人早就昏厥，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鸠无月脚尖一点，就回到齐慕身边。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年轻人，她的脸上只有伤感和敬佩。
伤感是回天乏术。
哪怕齐慕还有微弱呼吸，但这般伤势，就算像她这种发生异变的人，肉身也扛不住多久，更别说凡人了。
敬佩自然是对齐慕的意志。
就算鸠无月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无常司年轻一代，算上那些被誉为“人族天骄”“人族救星”的天才，在意志力与对鬼墟的判断能力上，都不如这个倒下的缝尸匠。
“如果你能发生灵魂变异，成为我无常司一员，那该多好...可惜。”
鸠无月轻声呢喃，甚至在这一刻出现一丝犹豫。
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齐慕掩埋...
如果带回无常司，他肯定会被仵作分尸，然后与他体内的鬼物进行合作。
鸠无月觉得，这种死法很对不起齐慕，但她是无常司之人，她不得不掐灭心中的私欲。
鸠无月立正身躯，左拳捶在胸口，这是她能做到的最高礼节。
以前她用这个礼节送走过同僚，现在要送别这位年轻人。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杀死了一名丙级厉...”
鸠无月口中的“鬼”还没说完，突然瞳孔一缩骤然回望。
不远处的火堆里，有个身影在拼凑自己的身躯。
“娘亲杀了我，爹爹吃了我，兄弟姐妹从桌下捡起我的骨头，扔入竹林里。
“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