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血红的双眸倏然闭上，一下瘫软在椅子之上，大喜转为大悲，他全身的精力都瞬间被抽走。
可他并未因此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现在他才知道，小儿子一直以来在做些什么，面对的又是什么压力。
那些人，就和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高居九天之上，根本不是凡人可以触碰的。
但仇恨的情绪依然在此刻充斥了他的整个内心，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放弃复仇的想法。
哪怕他早已经年老体衰，就算有了龙珠的反馈，也大概率不能踏上修行之路，但他依旧想要亲手复仇。
“记住，记住那些人的长相，有一个算一个，杀了他们！”
他沙哑出声，闭紧双眸。
陆南颔首，并未出声，如出一辙的血红双眸垂着。
一旁的王栀轻轻抱着他，早已泪流满面。
而陆北已经走出了屋子，一个人站在院中的角落，一手提着一个酒壶，仰头灌入酒水。
洒落的酒水沾染了他的面部，随着他的脸缓缓滴落在衣衫、地面之上。
马车上的孙景月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许久之后轻声呢喃了一句。
“谢谢。”
……
……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而去。
十年后，南域，天荒谷。
赵三沉默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街道之上，片刻后抬眸扫了一眼远处那破损的雕像，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神秘的仙师出现已经过了十年有余，当初他还以为从那之后天荒谷的所有人都会过上好日子。
没曾想走了一个谷家，过一段时日又来了一个辛家，严苛程度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说也不对，辛家的手段更像似无形之中的剥皮，表面上看起来一片柔和，但莫名之中他们就陷入了深渊之中，完全挣脱不得。
四年前，辛家来临时，十分像样的建立了一个集议制度，由百姓们推举人员加入，集议掌握着审判的权利。
当然，朝廷内有三分之一都是辛家之人，但其采用的是举手制，百姓们想着占据三分之二的表决权，自然十分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百姓们以为推举出来的人一定会代表着他们的意志，或许一开始真是如此，但只要是人就有欲望，幸家本就是修士，有着太多的手段可以蛊惑人心。
渐渐地，那些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人不再代表着百姓的意志，而是变成了幸家的代表，集议制度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笑话。
而通过这段时间，幸家赫然已经获得了许多百姓的信任，权利比起之前的谷家更大。
而在那之后，幸家的行事完全不进行遮掩，正大光明的用着强制手段控制着整个天荒谷，但凡有人违抗，就会被幸家采用修士的手段折磨，更甚则直接对那一家人斩草除根。
若光是如此，赵三觉得自己也能接受，毕竟无力反抗，也不至于失去性命。
但这幸家不像谷家，他们要求所有天荒谷的百姓都要集中进行劳作，大多都是些苦力活，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却不知整体是要干什么。
不过，每次劳作的量都很大，干了一天就会筋疲力尽，完全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久而久之，赵三感觉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他胆子小，不敢死，又想着不如逃走算了，被发现也是死，不逃也是死，还纠结什么呢？
可他最终还是不敢，只是每日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不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忽然有了变化，让他本就沉闷的心忽然弹跳起来，或许不能说是奇迹，但确实让他的生活多了一点点色彩。
他裹了裹披着的棉服，抬眸忘了一眼天空，张口对着手哈气，揉搓着双手取暖。
“要下雪了，日子更难熬了。”
他嘟囔一句，快步朝着自家的小宅院跑去。
推开院门，他抱起院中的几块柴火进入屋内，烧火后淘米煮了一大碗粥，放了些之前剩下的肉沫，又切了青菜放进去。
忙活了一阵，灶房也随着灶火变得温暖起来，他便脱了棉服挂在一旁的墙上，蹲坐在火前烤着自己冰冷的双手。
许久后，他冰冷的双手渐渐温暖起来，而灶房中也飘起缕缕香气，他嗅了嗅，而后揭开锅盖放了些调料，这才满意的起身离开灶房。
刚打开门，冷风就鱼贯而入，他赶紧拿起挂上的棉服裹上，随后进入主屋之中。
主屋内依旧残留着炭火的余温，他瞥了一眼还未完全熄灭的炭盆，随后用竹棍掏了掏，放入三根新的木炭在中间，又返身拉开了一些窗户，这才朝着内屋走去。
内屋中只有一张床，而床上赫然躺在这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那张露出的脸有些苍白，看着像似重病的模样。
赵三走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十分稳定，只是双眼依旧紧闭。
“还好没死，我也不敢带你去看郎中，只希望你能自己挺过来了。”
他低声嘟囔几句。
说来也怪，这少年此前他未曾见过，定然不是天荒谷之人。
昨日他外出劳作之时，顺路就想着去那被破坏的仙人雕像处祭拜一二，没曾想在那捡到了这个少年，便先将少年带了回来。
他曾幻想，这个少年说不定就是那仙人派来帮他们解决这次困难的，但后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出于善念和内心那一丝隐秘的想法，他最终还是决定救少年一命。
毕竟，若是被幸家之人发现，这少年说不定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带少年去看郎中。
若是挺不过来，死了也比这样活着好。
他反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剩下的只能靠少年自己的命了。
做了些善事，让他的心中也高兴了几分，虽然说不上好坏，但总归是一种良好的心态。
他抬手在少年的额头摸了摸，感受对方的体温也十分正常，又嘀咕道：“我也没看到你受伤，一切都很正常，怎么就醒不过来……哎哟！”
话语截然而止，那少年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的双眸平静的望向他，给他吓了一跳。
他一下站起身，退了一步，看着那少年平静的神色，缓缓舒了一口气道：“你……你醒了？！”
少年并未第一时间回话，而是转头扫了一眼四周，随即撑起身体，淡声道：“这是哪？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