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付钱？！”一声略带责备的嗓音在酒馆内突兀响起，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屋子的人都注意到。刘强闻声愣了一下，正准备喝下一口刚斟满的酒杯瞬间停在半空。他缓缓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酒、花生和毛肚，神情里透着几分尴尬。她的脸颊有些微红，像是因为难为情，抑或是因为刚从厨房热气腾腾的灶台前走过。
刘强轻轻笑了笑，随即将酒杯放回桌上。他摸了摸自己还算平整的裤兜，手指轻轻触碰到几张毛票。慢悠悠地从中取出两张，一张是一毛的，一张是二分钱的。他把这两张钱捏在指间，递给站在一旁的麻花辫女孩徐依依，“徐经理，刚才一忙，真是忘了，不好意思啊。”
徐依依接过那两毛二分钱，低头看了看桌上已经放着的一叠零散的钱，神情复杂。她轻轻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不安，但表面上还保持着一副镇定的模样。作为一名酒馆的会计，她对数字的敏感早已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范围。她不需要细看，便能立刻判断出，桌上那堆杂乱的毛票绝对不够，少说也有三四十块的差额。她的心里一紧，表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没关系。”
话音刚落，徐依依迅速转过身，眼神一凛，朝着酒馆里的其他服务员发出一连串的指令。她瞧见正端着餐盘的王芬，毫不客气地呵斥道：“王芬，你怎么还端着东西站在那里？！赶紧送到桌上！”随后她又转身对着站在不远处，明显有些发愣的王玉丽说道：“王玉丽！你干啥呢？王芬是厨师，你是服务员！干站着不动当没事人吗？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就别来上班了！”
徐依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尤其是在她那双尖锐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王芬听到她的训斥，连忙低下头继续忙活着，而站在一旁的王玉丽则显得更加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里泛着委屈的泪光。
刘强坐在桌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心里有些不快，觉得徐依依似乎有些得志猖狂。他摇了摇头，回想起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个善良的王玉丽。她是一个温柔的好姑娘，总是在关键时刻站在刘慧亭的身旁，默默支持着他。刘强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一幕产生了些许同情，随即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口说道：“徐经理，小点声。”
徐依依瞥了刘强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她也知道刘强是酒馆的老顾客，不敢太过得罪。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只冷冷地丢下一句：“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客气。”说罢，她便快步走向柜台，开始低头翻看账本，眼睛紧紧盯着账目上的数字，一丝不苟地核对起来。
刘慧亭这时正从厨房端着一盘新鲜的果盘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泪光闪烁的王玉丽，心中顿时一紧。他放下果盘，随手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快步走到王玉丽身边，轻声问道：“这是咋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正在柜台前低头算账的徐依依身上，神情里满是疑惑。
徐依依头也不抬，仍然一边快速翻算着账目，一边冷冷地说道：“王玉丽不做事，我不过是教训了她一下。”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她的手指依旧在算盘上飞快地敲打着，那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酒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账目很快就算完了，徐依依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没有想到，这段时间酒馆的盈利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她心里暗自盘算着，如果能够增加一些炒菜和熟食的供应，营业额很可能会翻上一番，居委会一定会对她的管理能力大加赞赏。想着想着，她仿佛看到了那八个儿子穿着她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在她面前活泼地跳跃着的场景，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刘老板，您慢慢吃，别客气。”刘慧亭一边安慰王玉丽，一边礼貌地对刘强说道。说完，他回过头，看见王玉丽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会落下。他轻轻拍了拍王玉丽的肩膀，温声说道：“走，咱去后院坐坐。”
刘慧亭带着王玉丽走向后院，而徐依依站在柜台前，目光追随着两人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的嘴角微微下沉，仿佛心里有些不满。她犹豫了片刻，随即便转过身，吩咐马连生和王芬去隔壁查看厨房的规划情况，又让孔玉琴来帮忙算账。三人应声而动，很快便各自忙碌开来。
刘强坐在桌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无趣。”他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随手抓起几块果盘里的西瓜，三两口吃完。看着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食物，他并没有再多停留，站起身绕过酒馆，径直走向后院。
此时，整个酒馆里只剩下了徐依依一个人。她环顾四周，确定其他人都已经走远后，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她走到桌边，盯着那些剩下的食物，喉咙里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家里的八个孩子，想起丈夫老包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她偷偷地拿出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食物打包好，准备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桌边的酒瓶上，心中不禁一动。她瞧了瞧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随即从角落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将其折断，掏空里面的竹节，将桌上的酒慢慢倒进竹竿里。这些酒足够老包喝上好几顿了。
与此同时，在后院，刘慧亭正轻声安慰着王玉丽。他从王玉丽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王玉丽的父亲是一名钳工，月工资有四十多块，但因为家里开支太大，尤其是母亲生病，借了不少钱。王玉丽不得不放弃继续读书，早早地出来工作，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刘慧亭听得有些心酸，眼中满是怜惜。
“你父亲工资也不算低，咋还借了这么多钱？”刘慧亭疑惑地问道。
王玉丽低着头，声音里透着一丝哽咽：“家里的钱都接济大伯家的孩子了，大伯身体不好，他们家更困难。”
听完王玉丽的诉说，刘慧亭愣了愣，心中复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