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匄让那些大夫往北逃,吸引奴隶的注意,紧接着让亲信带着巴公嘉坐上龙舟,想往云梦泽里逃。
楠嘉惶恐到极点,以为权匄猜出什么了。
一旁的车涛上前牵扶楠嘉,在他耳边道:“君上镇定,太宰还只是猜测,没有确定。”
楠嘉咽下口水,稳住心神。
眼下车涛能控制的卫士不过五六人,顾及楠嘉的安危,不敢在这乱军中和权匄起冲突。
在他看来,什么变法,哪有楠嘉的性命重要。
于是楠嘉被权匄的亲信挟持着,上了一艘龙舟。
在混乱中,共五艘龙舟离开岸边。
奴隶军中,一位阐生报与李归:“敌人分两路,大部分坐马车向北,逃入荒野,少部分登五舟向东,逃入云梦泽中了。”
李归沉咛片刻,命令道:“派四千人追北路,一千人追东路。”
楠嘉和权匄,还有三名听命于权匄的卫士在一艘龙舟上。
楠嘉想着要是等权匄带着他从云梦泽中,宋渊他们就很难找了。
到时权匄在东边随便一个地方上岸,召集贵族军队,起义军的覆灭就是转眼的事。
不仅变法无从谈起,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被软禁或杀掉。
看着权匄的侧影,楠嘉起了胆大的心思。
在权匄疑惑的神情中,楠嘉边脱衣服,边颤声道:“好热。”
权匄看着他满头大汗,也没有怀疑,但下一秒被一道阴影笼罩。
“唉唉!”
楠嘉脱去外层宽大的衣袍后,突然猛的起身,竟然将衣服笼罩在权匄身上,然后立马将其推入水中,紧接着自己也跳入另一端的水中,潜入冰凉的水底。
权匄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的被亲信捞起,不停的咳出水来,立刻大喊道:“君上呢?”
“找不到了。”
权匄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狠声道:“继续找!”
但是一名亲信指着来的方向,急声道:“主公,那群奴隶追来了,我们还是先逃吧。”
权匄气急败坏的吼道:“走吧!”
车涛在舟上看见了那边的情景,于是将舟上的敌人杀了,夺舟往楠嘉跳水的地方去寻找。
李归带着龙舟追了过来,从车涛口中得知楠嘉跳水了,就在附近找楠嘉。
几个小时后,俩人终于在一个芦苇丛中,找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楠嘉,将其簇拥着上了岸。
上到祭祀长江的高台,看着几千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奴隶。
在李归的建议下,楠嘉提气大声道:“寡人乃巴国之君,你们帮我驱逐了乱臣,现在寡人在长江的见证下,废除你们的奴籍,并在成功夺取郢都后,赏赐你们土地,宅院,种子和农具!”
奴隶的反抗会受到整个国家机器方方面面的镇压。
小规模的逃奴,不仅王公贵族,就连庶民都不敢窝藏逃奴,违者会受到牵连。
大规模的奴隶暴动,会引来军队的残酷镇压,失败会被全部杀死,短暂的胜利也只能逃到山林湖泽中,聚众为盗。
如果不是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奴役,奴隶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而且都知道反抗后也几天好日子过。
奴隶之所以像是飞蛾被黑夜中的火炬吸引一样,被阐教的教义吸引,是因为阐教为完全无法反抗,绝望而麻木的奴隶带来了净土世界,在那个世界,没有现世只有死了才能停止的饥饿病痛,无休无止的劳作,那里人人平等,相亲相爱,没有饥饿病痛。
为还有反抗精神的奴隶,提供了反抗的方法和正当性。
而在阐教来之前,豫州的奴隶死了还是奴隶,贵族死了还是贵族,不仅在生前要为这些贵族劳作,就连死后,也是低贱的奴隶,还有无休无止的奴役在等着他们。
不仅奴役他们的身体,还要奴役他们的灵魂,无休止向他们宣称,要让他们自己相信贵贱是天定的,他们只有遵从的份。
而阐教第一次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昊天无人心,不会偏爱任何人,所以人人平等。
所以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即便处于极端打压的情况下,阐教的教义从宋国商丘覆盖到整个泗水诸侯国,扩展到与之相邻的越巴齐魏,从奴隶扩展到庶民商人,现在甚至是少数低级士族也被三世吸引。
奴隶们在之前,已经被阐教门人教导过了,巴君是圣君,和其他贵族不一样,是要完成三世的,他体恤庶民奴隶,但是被那些大臣们控制着,政令传不出去。
他们是为巴君效命,事后不仅会获得庶民身份,还会有属于他们的土地。
这就和其他奴隶暴动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在阐教的牵线下,巴国社会最底层的奴隶和最顶层的君主见面了。
五千奴隶暂时在君主这里获得了武力的合法性和未来的承诺。
与其他希望渺茫的暴动相比,多了极大的希望。
一旦成功,奴隶不需要逃进山林湖泽,还可以像庶民一样生活。
当然这些成果需要拿出性命来保卫。
所以当楠嘉向长江起誓,又有阐生的附和后。
五千奴隶完全相信了楠嘉,跪在地上,为还没有到来的生活喜极而泣,有的更是嚎啕大哭。
楠嘉感触颇深,那些贵族才是贪得无厌的臭虫,他们是因为与楠氏宗家同为血亲,才有封地和高超的地位,但是现在为了自己小家的利益,连续弑杀两位君主后,又厚颜无耻的以祖宗法来反对变法,败坏国家。
那些旧贵族根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只有自己的利益。
自己竟然还在为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担心变法会让贵族不拥护他。
而眼前的奴隶也有自己的悲欢喜乐,不过是废除他们的奴隶身份,就会被拥护。
一想到要是废除更多奴隶的身份,和确定庶民对于土地的权利,就有几百万人像现在这些奴隶一样拥护他,楠嘉就热血沸腾。
加上阐教门人的帮助,还要那些本就不忠心的旧贵族干什么。
更是坚定了变法的决心。
在这一刻,巴国君主的利益竟然和奴隶的利益达成一致。
楠嘉兴致勃勃的回到草庐。
听着他们汇报情况。
那些大夫有三分之一被追上。
虽然权匄逃了,但是楠费楠行郧瑞被捉住了,被看押起来。
楠嘉道:“郢都的卫军怎么办?”
现在完全不是放松的时候,以他们这些只装备了几百人的奴隶,很难打败郢都的卫军。
李归道:“有两个方法,一是由车涛代表巴公去劝降。”
楠嘉立马摇头道:“那些叛贼敢杀寡人之父,怎么会听寡人的。”
李归解释道:“他们只是中级贵族,也是听从大臣的命令,如今六卿被捉其三,怎么敢违抗巴公的命令。”
楠嘉问第二个方法是什么。
李归道:“一面用三千人以祭台为守,一面让两千人绕路回到郢都,夺取武库,再回来击败卫军。
但是奴隶体质远不如卫军,现在已经被消耗大半体力,等他们回到空虚的郢都,即便夺取了武库,也要第二天才能赶过来。
而防守的奴隶能不能坚守到那一刻,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