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真观里小道士

大周，云山郡。

春日迟迟，大日初生，又是万物勃发的季节。

坐落在远白山的古拙道观，今日迎来了新的客人。

寻真观中，一少年人正手提长剑，迎着朝阳，在院中演练着一套剑法。

观内空地并不宽敞，少年身形高大，却在其中辗转腾挪颇为自由，清秀的面容上也是一股洒脱写意，并无紧张与局促。

随着剑法的最后一式挥出，宋年背剑而立，嘴里吐出一股浊气，如白练般久久不散。

耳朵微动，他便听到极远处有人声传来。

又有人上山了。

手中长剑扔出，呛啷一声飞入挂墙的剑鞘之中。

转身走入三清殿，撩起衣摆，盘坐在蒲团上闭眼入定。

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一觉醒来便换了人间，身形还变作八岁模样，举目无亲的宋年迫不得已当了流民。

流民也就罢了，若是好年月，宋年也有法子寻口饭吃。

但老天就是爱开玩笑。

本该是春回大地的三月，却恰好出现了一场极厉害的倒春寒，平地雪厚足足五尺。

一时间流民多如牛毛，相比较那些壮劳力，宋年这类小孩却是不受欢迎了，即便卖身为奴也无人问津。

那日，宋年从官府的赈灾粥棚中挤出，手中破碗里只有半碗热汤和一层米油，米粒只有底上的薄薄一层。

宋年捧着破碗，准备寻一处阳面蹲着。

想指着这碗热汤饱腹那自然是痴人说梦，但捧在手中驱赶寒意却是实在效果，在这种天气下，这温度却要比饱腹直观得多。

眼光乱瞟之时，看到粥棚不远处，身着粗布衣的女人正看着这处粥棚，龟裂的嘴唇与铁青的面色显得有些吓人，怀中抱着的幼儿已经许久未动了。

他们没有容器去粥棚打粥。

稍作犹豫，宋年走向这对母子，将手中的热汤递他们：“喝吧。”

那女人的眼中绽放出一道光芒，嘴唇翕动：“那你……”

“喝不喝？”宋年皱眉，作势欲走。

不过是一时善心，不领情也没必要强求。

女人见他要走，迅速接过破碗，不顾烫热地抿了一口，转头渡入那幼儿口中。

热汤入口，幼儿的身躯微微颤动，僵硬的面容也有了一丝松动。

但此时的宋年却无心关注幼儿的变化，呆愣当地。

脑海中一本古朴书册突兀出现，哗哗翻书声后，一张书页中显现出字迹：

【乾和二年，四月】

【宋年于云山郡施热汤于道旁，寻真观明正道长下山救济，旁观其行事，觉其有缘，将其收入门墙】

【问仙求道，自此始也】

宋年从恍惚中抬起头，眼前正是一位身着单薄道袍的长髯老者。

…………

自那日过后，宋年便在这远白山上跟随明正道长修行。

寻真观虽然不大，却有真传。

明正道长将宋年带入观中，传授宋年法门诀窍，即便是下山云游除妖，也将李寻带在身边，俨然是将宋年作为衣钵传人对待。

直至去年腊月，明正自言外出访友，将道观托付与宋年，便下山去了。

那脑海中的奇怪古书，时间推移下，宋年也摸索出了不少作用。

这奇书每当宋年的运途有所变化，便会散发淡淡毫光，在书页中推衍未来。

内容虽然不是事无巨细，但大事无缺，让宋年可以提前预知，趋利避害。

除此之外，如果行善事，书中亦会有所反馈，就如开启古书那次施汤，古书不但推衍未来，还在另一页中显现出一篇名为《金华净明真诀》的修行法门。

有时还会给出宝物线索，剑诀符法等等。

但并不是每次善事都能有所收获，需要宋年不因利而动随性施为，受恩者也得是良善人家、心无杂念才可。

换句话说，必须是善缘才能有所收获。

基于此，宋年便给此书起名为善果书。

此时安坐蒲团的宋年，便是发现善果书散发着一层毫光，打坐入定查看书中所显示的墨字。

【乾和十二年，三月七日】

【云山郡，安平县】

【李家商队自郡城前往燕北郡，夜遇鬼怪，死伤殆尽，唯有随车访亲的李家小姐与一丫鬟幸存】

【李家小姐久未醒转，李家长辈听闻远白山中有一道人颇有神异，遂来求药】

宋年了然，看来这就是来人所求之事。

书中墨字则是停在此处并未继续，凝实的墨字代表发生之事，随着宋年的决断，显现而出的虚幻墨字则是对未来的推衍。

宋年与明正学习多年，对书中所言症状并不陌生，遇鬼之后魂魄受惊离体，显症就是昏迷不醒。

只需给来人一颗醒魂丹便可以让她恢复如初。

随着宋年的决定，两行略显虚幻的墨字出现。

【宋年接待后，给予醒魂丹一粒】

【三日后，一红衣厉鬼夜上远白山，寻真观被毁，残垣断壁中，有半截身躯埋于废墟之中】

【不知前因后果，妄做决断，恶业自生】

宋年眉头皱起，有些难以置信。

修行十年，这还是善果书第一次推衍出身死的未来。

既如此，这事便不管了，妄自增加因果是不智之举。

师父不在，他也没必要去充这个大头。

【宋年未开观门，来人久候无果，无奈离去】

【三日后，鬼门大开，安平县沦为鬼蜮，一红衣厉鬼夜上远白山，寻真观被毁，残垣断壁中，有断手残躯露于废墟之中】

【无所为，亦非可免池鱼之殃】

不是？

宋年再次睁眼，死相倒是好看了些，上次是腰斩，这次只是断手。

但是没什么用，还是死了。

沉吟几息，看来安平县有大变故，很可能与书中所言的李家小姐有关。

既如此，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假若我现在就起身离开安平县你又如何？

【宋年收拾行囊，在来人之前离开了远白山】

【三日后，鬼门大开，安平县沦为鬼蜮，一红衣厉鬼夜上远白山，寻真观被毁】

果然……

【第四日，云山郡城北门外十五里处，白骨露于野，血肉长于树，见者无不惊惧】

【莫思走，觅汝也】

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行字就让宋年老实了。

也能接受，死出了新意和水平。

三次推衍下来，宋年心底也有了一丝火气。

这红衣厉鬼就是奔着他来的！

也不知道这厉鬼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难不成是之前斩妖除魔留下的后患？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逃跑了都追着杀，这小鬼也欺人太甚！

既如此相逼——

【宋年接待来人，仔细问询情况】

【最终与其一起下山，傍晚时到达安平县城】

我剑也未尝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