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未婚妻死了。

从9楼的阳台掉了下去。

我们原本打算这个月末结婚的。

可是她的父母却不愿意让我参加她的遗体告别。

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拒绝我的到场。

·

我和她相识半年，很是恩爱，原本打算这个月末结婚的。

可是在今天，她却失足从我们的新房阳台坠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到了楼下。

我想她一定很疼。我抱着她的时候，她死死地握住我的手。

她一定很担心我。担心我没有她之后应该怎么活下去。

·

半年前，我在一所中学校任教，担任钢琴老师一职。

因为我的长相，同学们玩笑的称呼我为“钢琴王子”。

从小到大，我的外表是我的骄傲，它为我带来了很多便利，但也为我带来一些困扰。

·

“老师，这个给你”一个19岁的女同学又一次把我堵在琴房的门口，满脸期待的向我递上一个信封。

我看着她稚嫩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封信老师先替你保管，但是老师不能看，你现在年龄太小，应该以学业为主，等你毕业了，再来老师这里取这封信好不好？”

女孩眼中明显带着失望，她哼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小陆啊，又有同学给你写信啦？”

教导主任王老师看着我调侃道：“好在咱们学校是私立的，要不然这隔三差五出这个问题，你在公立学校可呆不住。”

我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进了琴房。

钢琴后面的柜子里，有一个专门放这种小情书的箱子，这学期刚过半，箱子已经快要堆满了。

我摇头笑了笑，将那封信丢了进去，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总是让人无奈。

这所学校我最喜欢的，就数这间琴房，虽说有些老旧，但是钢琴对面有一整面大的落地镜，我可以时刻通过它观察自己弹琴的姿势是否标准。

我坐在钢琴前，随手弹了一曲《斯克里亚宾第二钢琴曲》，同时想到了之前的遭遇。

我曾经被一所公立学校辞退过一次。原因就是有女学生喜欢上了我，甚至为了我割腕自杀。

学生家长不依不饶，虽然经过各个部门的调查，我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迫于家长压力，我还是被学校劝退了。

可是这样仍然不能平息家长的怨气，他们甚至砸烂了我的车，还往我家门上泼屎，说我枉为师表。

怕有更多的报复，我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

在县城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好在无波无澜也算顺遂。

直到那天的那场事故。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星期三。

这所学校星期三的放学时间是下午2点半。学生放完学，老师们还要开一个例会。

因为我的最后一节课是在琴房上的，开完会，我需要回去收拾教具并把周四准备的教案拿回家。

整理好这一切，已经是晚上5点多了。

学校里面基本上没什么人，这座小县城，天一擦黑，就连街上的人都会变得很少。

我刚走出校园没多远，在一个拐角处迎面很快速的走来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

直觉上让我觉得不对，我想要避开他，却仍旧没有来得及。

他快速的走近我并将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洒在了我的脸上。

“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他的声音充满着愤恨。

我只觉得双眼一瞬间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疼。我想看清面前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双眼。

疼痛使我连站都站不稳，我跌倒在地，只能任由那个人就这样逃走。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医生告诉我，我的眼睛被火碱灼伤，导致眼角膜剥落。

也就是说，我变成了一个瞎子。

我没办法接受！

我接受不了！

我胡乱的扯掉扎在我身上的针头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各种线。

如果让我成为一个瞎子，不如让我去死！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眼睛又开始疼。

我嘶吼着，挣扎着。

好几个人将我按住，强行给我注射了一针。

意识又开始涣散，疼痛越来越不明显。

我失去了意识。

·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感觉到身旁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的原因。我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谁？”我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那个人仿佛被我吓了一跳，因为他撞到了病床边的输液铁架子，连带着叮铃咣啷的一阵响动。

“对、对不起，我是来给你换药的护士”

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嗓音中夹带着一丝慌乱。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我第一次醒来的大闹，还是因为我刚才突然出声真的被吓了一跳。

“我不需要！出去！”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去给你叫医生”

她说着，转身小跑了出去。

我甚至奇怪的觉察到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

眼睛瞎了，我对时间的感知有些迟钝。

病房门被重新推开，脚步声杂乱，明显不止一个人。

“感觉怎么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别再想不开了，好好配合治疗，也不是没有复明的机会的。”

复明？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有人感觉到我的意图，把病床调整了一个让我可以靠坐的姿势。

“真的吗？”我沙哑着嗓子问道。

“真的，只要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术，你复明的机会是很大的。”

“眼角膜移植手术？”就算不问清楚，影视剧也多少让我明白，眼角膜移植手术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我家境并不富裕，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三年前奶奶去世，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

而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捐献，就算有，手术费我想我也拿不出来。

呵。

“说这些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我这辈子注定是一个瞎子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人，别这么容易放弃。你就不想抓到凶手，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凶手！

是了！

我完全沉痛在自己瞎了这件事情上面，竟然全然忘记了，我是为什么瞎的！

眼睛又开始灼烧似的疼了起来。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大口的喘息着，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警官！”第一次出声的男人道：“病人现在情况非常不稳定，我觉得不适合询问！请你们换个时间再来！”

“护士！快！给他换药！”

被称为张警官的男人没有出声，良久，他叹了口气：“陆景同志，你先不要激动，也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们要一起想办法抓住他，给你一个公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

我能感觉到有液体从我的眼睛流到了我的脸上。可是我不知道那是血还是泪。

对！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去死！我要抓住凶手！我要报仇！

·

“你的情绪可以吗？”我的主治医生李医生低声询问道。

“没关系，李医生，我可以。”我对着声音的方向牵了牵嘴角。

“好的。”李医生又说：“张警官，我希望你可以遵循之前的约定，病人一旦出现应激反应，你们就要中止问询，并且马上通知我们的医护人员。”

“没问题。”张警官回答道：“这点您放心，虽然我们也急于破案，但是陆景同志的身体情况，肯定是放在首位的。”

李医生没再说什么，带着护士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关上，张警官轻咳了一声，旁边响起另一个人翻动纸笔的声音。

为了方便警方随时找我了解情况，并且告知案情进展，我被安排在单人病房。这样也好，很安静，很多时候我能自己静静地坐着回忆起很多事情。

“我们开始了？”张警官问到。

“好。”

“你有没有什么仇家？”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钢琴老师，能有什么仇家。”

“你之前并不是罗县的人，是从临海市过来的？为什么？”

“因为……”我的手一瞬间捏紧了被子！一个想法在我脑中浮现，我瞬间直起了身体：“会不会是！周晓云他们家！”

“周晓云？”张警官语气中带了疑问“周晓云是谁？”

“周晓云是我之前的学生……”

周晓云是我之前的学生。

就是她因为表白被我拒绝，割腕自杀了。

这件事当时在临海市平吉区闹的沸沸扬扬，上了几次媒体报道，学校迫于舆论和家长的压力，虽然多方面调查取证，我并没有错，还是将我开离了学校。

可就算是这样，周晓云家长还是不依不饶。

他们打听到我的住址，将我的车砸毁，甚至往我家门口泼屎尿。

我不想事情继续发酵，也可怜他们失去了女儿，不愿与之纠缠，搬离了临海市。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去哪里都一样。

“没想到我一忍再忍！他们却还是变本加厉的报复我！他们太狠毒了！他们这样还不如杀了我！”我内心犹如刀绞，巨大的憋闷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滔天的恨意甚至要将我整个人挤碎！

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抬起手扶住了头：“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为何要从临海市搬到这个小县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心中的不甘、愤怒、恨意将我整个人的理智击溃！我开始胡乱挣扎，试图从床上下来。

可是眼睛看不见，极大的限制了我的行动，我从床上滚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陆景！”张警官将我扶了起来“你先别激动！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周晓云的家人报复你！”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我从没得罪过任何人！甚至都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口角！”我死死的攥住张警官的手“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回忆那天。

“那天我因为收拾教具，所以走的晚了一些，在路口的拐角处遇见了那个人……”

回忆起那一幕，都使我浑身止不住的战栗，我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还是没来得及逃走。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瘦。”我颤抖着声音说道。

“确定是男人吗？”张警官握着我的手说道。

“是的。”我点了点头“他把火碱撒到我脸上的时候说了句话。”

“说了什么？”

“他说……”我试图清楚的回忆那句话“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病房内陷入一片沉默，只余下笔在纸上沙沙的书写声。

张警官将我扶上床，又扶着我躺好，盖上被子，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凶手，给你讨一个公道的。还有什么其他的细节，你能记起来的吗？”

我强忍着不适和恐惧：“很瘦弱，看起来年龄不大。”

我突然想到，周晓云有一个十分疼爱她的哥哥，砸我车以及往我家泼屎尿都是他干出来的。

而她的哥哥，今年初差不多刚满19周岁。

“张警官！”我突然抓住张警官的手“你可以去查一下周晓云的哥哥！”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激动起来，抓着张警官的手越来越紧，声音中也充满着恨意：“他在临海市的时候就对我打击报复！我一再容忍！没想到却落得这般下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张警官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好，我们会去查。你别激动，身体要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手从我手里抽出来，对着病房内的另一个人说道：“你去叫李医生来。”

纸笔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好的”。

李医生很快就来了，走到床边，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我跟你们说过了！病人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做问询！就算你们着急！也要顾着他的状况吧！”

张警官的语气中带了丝歉意：“我们也是着急帮助陆景抓住凶手。”

李医生没有理他，对着护士道“小唐，把这里收拾一下，给陆景换药。”

“好的，李医生。”

被叫做小唐的护士声音脆脆的，有一丝熟悉。

“那就先这样，陆景我们先走了，如果你还能想到什么，随时可以联系我们。我的联系方式留在李医生那里。”张警官说道。

“好的。”我点了点头。

张警官他们走后，李医生又说了一些埋怨和关心的话。

我的思绪已经渐渐走远。脑子也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不是新换的药里又添加了什么镇定的成分。

直到一双柔嫩的手触摸到我的眼睛，我才回过神来。我皱了皱眉。

“对、对不起。”脆生生的女声又响起：“弄疼你了吗？”

原来是护士在帮我换药。

我摇了摇头，对着她声音的方向牵了牵嘴角：“没有。”

我能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迟疑。也许她在想，面前的这个瞎子笑起来还挺好看吧。

“那天很抱歉，吓到你了吧。”想起第一次给我换药的护士应该也是她，我出声道。

“嗯？”她疑惑道：“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她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一边帮我缠着纱布一边说道：“如果是我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肯定不如你的。”

我笑了笑：“还是别了吧。这种变故，我真的不希望有第二个人遇到了。”

小护士愣了愣，接着递给了我一个圆形的东西：“这个给你，是巧克力。”她笑了笑。声音格外清脆，听着让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我听医生说，你还是很有机会复明的，别灰心！心情不好的话，就吃点巧克力，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还给你带。”她收拾起器具，发出叮当的响声：“我先出去工作了，你也歇一会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她停了一会。

我的手被轻轻的牵起，她一边牵着我的手帮我寻找方向，一边说道：“你就按这个按钮，就在你身后的位置。”

“好。谢谢你。”我笑了笑。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

差不多一周之后，小唐护士从一开始的每天来换药，慢慢改成2.3天来一次。

张警官偶尔也会来跟我描述这件事情的进展，顺便鼓励我不要灰心。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我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想要轻生了。

无尽的黑暗世界，似乎每天等待小唐的到来，变成了我最大的期盼。

“对了，咱们也认识快蛮久的了，一直小唐小唐的叫你，我还不知道你具体的名字呢。”小唐今天帮我换完药，我对着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