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们就要下基层实习了,因为明年就要正式毕业了,毕业前,得实习一年。在学校里围着老师和课本生活了三年,实习无异于自由和解放。所以,当我们坐上敞篷车时,大家都很快乐,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啥的都有。
我们被带到了南区采油大队,队长叫柴之春,是西工大毕业的。他接待了我们这些实习生,做了暂短的训话,然后几个学生一个师傅,被分流了下去。
带实行生的师傅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我心里想,最好给我分个女的,并且要年轻,年老的没有多少耐心,一旦遇到更年期,我们就成了出气筒。没想到还是从我的心里来了,我的师傅不仅是个女的,也很年轻,她叫张静,虽然采油工在上班期间,都穿着一身工服,但是长得漂亮,给我感觉她很养眼。初到工作岗位,能遇到女师傅,还漂亮,想必那个实习生,都是开心的。
由于我们的实习地都在野外,头顶蓝天,脚踏黄土地,呼吸着山坳里的风,人气,地气,相互交织,使我们这些从学校的围墙内走出来的学生,就像初上草原的小狮子,有种野性的奔放和欢愉。
可能是为了增加师生之间的凝聚力吧,每次遇到上晚班,张静会从家里带来饭菜,给我们这几个徒弟吃。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对我而言,吃着她的饭,我觉得有种姐弟的味道,因而在师傅张静跟前,我表现得很积极,很配合。在她得带领下,我们熟悉工作环境,了解钻井技术,干力所能及的工作。
但对于带队老师而言,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只要别打架滋事,就是烧到高香了。至于工作干得如何,那都是次要的。没想到,我给张静的好印象,很快就被我的一次错误的行为糟蹋了。
那是一次临潼之行,我们在实习期间,遇到了驿马技校的实习生,带队老师叫赵振社。由于在同一区块实习区域,长庆石油学校和驿马技校的师生就这么认识了。不久,赵振社准备带几个学生到陕西临潼去旅游,问我去不去?我本是个喜欢跑的人,就给张静请了假,跟他去了陕西临潼。
上了临潼华清池,赵振社给了我一个相机,让我给大家照照相。这时,一个老汉牵马过来,要我们的人骑着他的马照相,留个纪念。说有衣服有礼帽,照出来很精神。我问多少钱,他说一个人一元。我们见九个人都有骑马照相的意思,也就给他们照了起来。照完之后,我给了老汉十元,他给我找了一块。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没有照相,就让赵振社帮我照了一张。
由于当时我已经付钱了,所以下了马之后,就忘了付钱,转身欲走。这时老汉跟我要钱。大家都说照了九个人了,这一块钱就别收了。但老汉死活要再收一块钱。
我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了,就问他骑马到山顶照相多少钱?他说:“40元。”
我说:“那你把我拉到山顶照一张吧。”
我让其他人在附近转悠等我,我照完相就下来。然后,我拿上宝剑,穿上战袍,戴上礼帽就上马了,老汉牵着马,我骑在马背上,颠颠悠悠地往山上走。
当时,我的身上只有20多元,上去一趟40元,这点钱肯定不够。快到山顶时,我远远瞧见前方是个景点,有游人,就要求下马,说剩下这一段我自己走。老汉就停住了,我下了马,将宝剑给了他。他一手接住了宝剑,我又把战袍脱下来,放在马背上。
在脱战袍的这一刻,我注意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时,嗖的一下钻进了路边的树林,跑了。因为我没有40元,所以,我只能选择跑路。
老汉因为拉着马,树林又密,加上我是年轻人,他肯定跑不过我。我绕环山道一口气跑到半山腰,才发现头上还戴着老汉的礼帽。我想还过去,但想到老汉肯定不放过我,我只有将错就错,戴着礼帽下山。
到了我们停车的地方,我坐在车里等赵振社他们。很快,他们回来了,问我怎么了?说牵马的老汉在到处找我。问我们是哪个学校的?赵振社就胡编说是陕西师大的。老汉说:“你给你们那个人说,把我礼帽拿过来,如果不拿来,我就给陕西师大保卫处打电话呀。”
赵振社就解释说他不认识我,老人认为不认识,咋给你们照相?赵振社编谎说:“人家是靠照相挣钱呢。”见老汉半信半疑,赵振社就说:“那你给保卫处打电话吧。”
听了赵振社他们的叙说,我心里想,这下把老汉气坏了,少收了四十元,还没了礼帽,谁让他看重那一元呢?
老汉的礼帽就这样戴到了我的头上,尽管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一路上我都戴着。晚上,我戴着礼帽和赵振社在临潼的街道上遛跶时,一个小伙一把揪住了赵振社的衣服领子,阴着脸问:“你打我弟干嘛?”
赵振社被这突来的举动吓慌了,他本身说话有点结巴,就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我们没打什么人啊……”
我一看面前的几个小伙穿戴怪异,知道他们是街头“长毛”(黑社会成员),就上前说道:“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打你弟了?你弟是谁?”
赵振社见我在身边,一下有了底气,说话都不结巴了,直接挑明我们是长庆油田上的,一同来的有几个人,什么时候打了你弟?可以叫人作证。那几个人一听我们是油田的,就松开了赵振社,灰溜溜的走了。因为那时候,油田和地方比起来,工资待遇都比较好一点,走到那里,都被高看一眼。所以,一般社会混混,不惹油田上人。
晚上睡下,想着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尤其看到这个礼帽,我心里有点内疚。如果是年轻人的,倒也不觉得怎么,关键是老头,人家牵着马拉我一程,到头来落个两头空。有人如果这样对待我父亲,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况且,欺负老人娃娃,不是大丈夫所为。我为一元钱一时兴起,给自己心里带来不安,这个不安持续了多年,以致于我后来捐款时,首先考虑的就是老人。我给多少老人捐了款,这里就暂不提了。
且说我从临潼回来没几天,学校工教科叫我过去。我知道他们叫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不去肯定不行。果然,我一进门,林华科长就劈头盖脸地骂起了我,原来那个穿着怪异的年轻人是临潼牵马老汉的熟人,我戴走礼帽之后,老汉过后就把这个事儿告诉了这个小伙。小伙这才想起与我打过照面,印象中我头上就戴了一顶礼帽。由于赵振社当时显摆说我们是长庆油田的,于是他们就沿着我们在临潼照过相这个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我们学校,告诉了我在临潼的所作所为。学校一了解,自然我被供了出来。
因为是实习阶段,这一年是检验学生学习成绩和品德的关键时刻,有些平时表现不太好的学生,这个阶段都鼓了一把劲,该学习,该表现,都装模作样了起来。而我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对我来说,是无意识中发生的事儿,但学校是不这么理解的,认为我在公共分场合的这种欺老骗弱行为,严重的损坏了学校的名誉,所以林科长非常恼火。从他骂我的话中,得知校长都知道了此事,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为此我心跳加剧,脚下冒汗,感觉自己这次又要跌跟头了。
因为除了这个事之外,还有一事,那是我们刚开始实习的时候,一天,781班的陈睿斯来找我,说有个事让我给林华老师作个证。原来,林华和张成闹矛盾了,他俩一个是科长;一个是副科长。要我作证的意思,就是要坐实张成的错误。
我听到要卷入师生之间的斗争,自然不乐意。但陈睿斯见我态度坚决,就故意提到了我和赵元老师之间的矛盾,说他是咱们的政治课老师,这个忙不能不帮。见他这么说,我只好答应了。
晚上,我在写毕业论文时,陈睿斯来了,叫我去林华的办公室。我俩敲开门,但见林华在里面坐着,没有开灯,靠对面楼上的灯光照着亮。我进去后,林老师立即关住了门,说张成在领导跟前如何告他的状,他心里不服气,要一牙还牙。怎么整治呢?就拿贪污来开刀。罪名是张成虚报了资料费,有一笔支出,就说是我代张成出去购买的。如果配合好,毕业时,在政治教育这门课上,他给我弄个及格。
我一听,心里想,这不是冤枉人么?至于及格不及格,我也不在乎。因为政治课本很薄,背都背下了,且又是一门副课,在考试中不碍事儿。但是,考虑到陈睿斯与林华关系好,又是陈睿斯找的我,因而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磨磨蹭蹭的答应了。
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照顾了陈睿斯的面子,却给我的毕业埋下了祸根。后来,学校针对二人相互反映的事情进行核查,发现我在里面做了伪证,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做伪证,在刑事上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别说在学校了,况且还是老师。学校认为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按理说是要开除的。
果不然,这个事儿像个导火线,一下把一些对我不利的事儿引爆了出来,包括我在南区采油队实习期间,跟学生打架的事儿;还有我与赵元的那档子事儿——他的儿子被判决之后,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宁县公安局并没有我的什么亲戚,发现我骗了他,就向学校反应了此事,说我乘人之危,骗吃骗喝。虽然是我故意放出的口风,但当时并没有主动去找他,而是他主动找的我,其中的过程我前面也说了,是他请我吃饭,是他企图想通过我来减轻他儿子的罪行,我只不过是想借此事,出一下他给我带来的这口浊气而已。结果他不说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断章取义,直接以“品德败坏”为说辞,向学校告了我;再加上我之前骂因为骂秦林父亲,本身就得了处分,在前科处分没注销的前提下,还欺骗老师,打架斗殴,欺负老弱病残,这样的学生,学校岂能容忍?鉴于我劣迹斑斑,学校决定再次给我处分。
这个处分,仅次于开除!按照惯例,学生带着处分是不能毕业的。为此,学校决定对我留校一年。这个处罚,在石油技校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