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再见”

苏凌走到了沈晓梦面前，面色复杂地看着沈晓梦。

“对不……”

“不要道歉。”沈晓梦开口打断了苏凌想要说的话。

她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不用自责。”

“但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出去的。我食言了，所以我要道歉，对不起。”苏凌还是把那三个字说了出来。

“其实这样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沈晓梦笑道，“反正就算出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看得见我。我以前以为大家是害怕我的病，没想到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样看来，就算我考上了大学，也没办法过上新的生活啊……我还是会活在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生活中，甚至更糟糕、更痛苦……一想到以后都会是这个样子，我就很害怕。所以，就这样吧，挺好的。”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苏凌突然道。

“我……当然啊。”沈晓梦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了，“这样对我来说才更好幸福一些，不是吗？”

“但如果没有这个病的话，你本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苏凌道，“你或许不会被诡异附身，也不会遭遇这种事情。你不会复读，你会早早地考上大学，然后去享受自己的人生。”

“……”

“其实你很不甘吧？我觉得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笑着，如果你很难过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硬撑。已经是最后了，可以发泄出来了，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

在听完苏凌的话后，沈晓梦便彻底绷不住了。

笑脸转为了哭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她声音颤抖道：“其实我也不想死啊，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也不想得病，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考上大学啊。

“我好想找一份好的工作去报答妈妈，去告诉她，她的女儿也是可以养活她的，可以让她不用再那么劳累。但我甚至连再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我想活着去体验人生，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东西没有吃过、很多人没有去认识……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是我不配拥有那样的生活吗？”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的吧。”苏凌道，“人的出生、人的经历、人的体质……有很多东西，都是从大家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同的。有幸运的人，自然就有倒霉的人。

“并不是一定要是你，只是恰好是你。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无可奈何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但我就是不想接受……”沈晓梦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颤抖起来，“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死，更害怕在我死后，连一个记得我的人都没有——”

苏凌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沈晓梦。

“至少我会记得。”他道，“害怕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

但沈晓梦这个时候却反而不哭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不想让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在哭泣中度过。

于是，她附在苏凌耳旁，道出了她的真心：“你知道吗？苏凌，我喜欢你。”

“……”苏凌犹豫了两秒，随后回道，“抱歉，我……”

“不用道歉啦，我都知道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你不用管。我只是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再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而已……好吧，其实我还是存在着一丝幻想的，真可惜啊……”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好几秒。

还是沈晓梦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僵住的氛围。

“苏凌。”

“嗯？”

“祝你以后每一天都过得开心，祝你能找到长相厮守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谢谢。”

“千万不要变得像我一样……否则的话，我的鬼魂一定会数落你的哦！”

“不会的。有你的祝福，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那就好……对了，苏凌。”

“怎么了？”

“你说，人有来世吗？”

“也许有吧，毕竟这个世界上都有超自然事件了，有转世什么的，也不奇怪吧？”

“那等我转世了，我再来找你，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再交个朋友。”

“好。”

“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熊孩子了吧……要不还是算了，怕气到你。”

“没事，我挺喜欢小孩子的。”

“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那……再见？”

沈晓梦的身体已经开始崩溃。

苏凌已经触碰不到她了。

于是，他道：

“再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怀中的女孩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再见”，并非是“永别”，兴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呢？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他希望她能获得一个幸福、完美的人生。

苏凌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梦境世界完全溃散。

……

苏凌睁开了双眼。

其他人正围成一圈，站在苏凌旁边看着他。

见到苏凌醒了，曹清旺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收容成功了。”

苏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在梦境世界中被他塞入口袋里的诡异，现实世界中也同样出现在了他的口袋里。

“这就是诡异？好小一个……球？”曹清旺道。

苏凌把球交到了金梦幽手上。

现在即便他不用黑线束缚诡异，它也不会突破收容了。

接下来只需要派人24小时不间断地监管它就可以了。守夜人内部有一套完整的监管体系，这个就不需要苏凌去担心了。

苏凌看着沈晓梦的座位那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转头望向众人，指着座位道：“这里刚才有人吗？”

“没有啊。”朱绫韵回答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没别人了。再说了，哪有人的座位在走廊上啊？”

“……”

果然啊，沈晓梦的消失和一般遭受了污染而死去的人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守夜人，也不记得她的存在了。

苏凌现在能记得她，是因为之前黑线将他的精神与沈晓梦的精神连接在了一起。

如果没有黑线的话，或许他也会遗忘沈晓梦吧……

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还记得沈晓梦的人了。

见到其他同学都渐渐苏醒了过来，苏凌道：“我有点累了，可以先回去吗？”

金梦幽点头道：“辛苦你了，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罢，苏凌便埋着脑袋，向校外走去。

现在的他，大概已经在学校里恶名远扬了吧。他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点数的，如果他继续留在学校里的话，后续大概会闹的很不愉快吧。

比起被别人赶走，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

……

苏凌回到了家里。

苏贝儿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本来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但当他走到床边时，他看到了被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狐狸面具。

那是沈晓梦送给他的面具。

苏凌将狐狸面具拿了起来，面具上画的是笑脸，面具对面的则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苏凌想起了沈晓梦说的话，她说，她祝他每一天都过得开心。

于是，他便想学着狐狸面具上的表情笑一笑。

笑脸是他最会做的表情。

但这一次，他没能笑出来。

不管他怎么扯动嘴角，他的脸上也露不出来任何笑容。

他带着狐狸面具来到了卫生间，对着大镜子捣鼓起了自己的脸。

他用双手勾住嘴角，将嘴角向上提，试图硬扯出一个笑脸来，但扯出来的却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古怪。

这是他第一次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里有点难受，他很想找人倾诉，但却没人站在他的身旁。

他也很想砸些什么东西，不过他的理性让他克制住了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内心中的情绪，不是受到了诡异的影响，而是他自主产生的情绪。

苏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

他缓缓举起狐狸面具，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看着镜子中正在“微笑”的自己，然后给自己比了一个剪刀手。

既然他笑不出来，

那就让面具代替他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