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王知县一众人正在用晚饭,要是王阳在此,恐怕会惊掉下巴。
哪有什么王公子,在王知县身侧坐着的,是一个笑颜如花的大姑娘。
同样的长相,换了女装改了妆束,没有了英气,却是说不出的娇媚。
“七叔,你尝尝这鱼怎么样?中午吃的糟鱼就是用这鱼做的。”
那姑娘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鱼放到王知县碗里。
王知县受宠若惊,满脸笑意道:“小姐昨天穿着男装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今天怎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要是让二太太知道,肯定要与我拼命。”
那姑娘道:“我已让喜儿快马回去报平安了,肯定没事的。”
王知县如被雷击,停了筷子呆在原地:“什么?小姐你这次是私自跑出来的?”
那姑娘不以为意,笑道:“哎呀七叔,你不要着急,家里知道我的性格,自己出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会有事的!”
王知县无奈摇摇头,真拿这小祖宗没办法。
那姑娘说道:“七叔,这鱼很不错!你快尝尝!”
王知县尝了一口鱼,果然不同凡响,细嫩如泥,不柴不散,淡淡的稻花香味,鲜香软滑,却是平生所未见。
王知县不禁夸道:“这鱼味道确实上佳,不过,我还没尝过本地的冷水桂花鱼,不知相较如何。”
“我倒是吃过,比不上这鱼。”她出身贵胄,山珍海味都尝过了,这道鱼却是非比寻常的好吃。
王知县叹了口气,初来本县,还没吃过那桂花鱼,就遇上了绝收,刚刚尝了这稻花鱼,一下子又想起公事。
那姑娘虽然喊自己一声七叔,其实王知县自己知道,自己只是家里的旁支,若不是这小姑奶奶要找个借口出来玩,自己估计跟她话都说不上。
他虽然身为知县,心中也着实忐忑。
年底国公府进奉一事,虽然是乌庄主的事情,但自己初来国公府所在的县治,正是用力表现的时候,万一出了差错,不光脸上不好看,仕途也不安稳,因此焉能不费心?
下午问了谢师爷的意见,谢师爷说找到了另一处冷水桂花鱼,过几天就会送来试试。
旁边一位妇人道:“老爷,既然小姐都说这鱼不错,何不就用了这鱼代替那桂花鱼,你也省心。”
“你这话错的厉害!”王知县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把下人屏退了。
那姑娘接口道:“七婶这话只可我们关起门来说。原本进奉的是桂花鱼,如果真的绝收,乌庄主对上也有个说法,但现在既然还有,七叔擅自更改新品,国公府不满意,这就怪到他头上了。”
王姑娘一席话,说的王知县不断点头,看着她,眼中有一些敬畏,小小年纪的女流之辈,对这些官场世故竟把握的如此精准。
不得不说,因循旧例是官场的万能大法,好不好再说,背不背锅才是更重要的事。
王知县停下筷子问道:“小姐所言极是,依你看,此事可有解么?”
那姑娘微一沉吟,笑道:“七叔,据我所知,那桂花鱼不知真假,我有一计,这次贾家也有人来,何不广集全县珍品,让七叔、贾家、乌家你们来评断,当众选出最好的,这样谁都没话说,不管对谁都有个交代。”
王姑娘看时机成熟,赶紧说了自己的计划,自己这趟出来,不就是看热闹的吗?
王知县击掌笑道:“小姐真是好筹算!小姐这趟来的好,帮了我大忙呀!”
那姑娘笑道:“嘻嘻,那是自然......”
一时饭罢,那姑娘单独拉着王知县到书房,正色道:“秋猎大典,贾家子弟已多年不来,此次专跑一趟,怕也不简单,七叔那份东西你备好了吗?”
提起此事,王知县心中一跳,暗想你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眉头皱成麻花:“希望别再出什么风波。”
第三天中午,县衙前的告示栏上贴出了一则公告,广征全县珍品,为今年四绝之选,以五天为限,只待国公府贵人到来,就正式开始评选。
告示一出,全县轰动。
县尊大人本次决心很大,不仅在围渚县贴了告示,也广求各乡各村自制的瑰宝,派了衙役到各乡各村去传达。
这围渚四绝,已经延续了很多年,如今桂花鱼出缺,谁家要是可以补上,不仅代表围渚,还可以进献给国公府,那可是无上的荣誉。
本次大选位置定在围渚县衙前的大石坪上,所有人均可参加并现场观看。
大选的规则,也是跟王家小姐讨论的,采用匿名唱票制,所有选品都一律不留乡贯名字。
评鉴的老爷每人可拿红签一支,全部评完后投签,未得签者淘汰,最终以得签最多者胜。
这规则公平的很,一经传出,各乡各村,家家户户,都激动起来,巴不得可以入选。
王阳本是准备回家,但一来一回就要两天时间,索性就在县里先待着。
天气转凉,手里又有了钱,他先去买了几匹棉布,又打了七床厚棉被,之后又称了二十斤棉花,准备给全家过一个暖冬。
之前家里虽然种棉花,但几乎舍不得自用,都卖了钱换粮食了,棉衣棉被棉鞋,都是破破烂烂的。
之后,他又去了书肆,准备买几本关于经学注释的书回去。
按理说,王阳读完了四书,就要开始读五经了。
由于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内容实在过于繁杂浩瀚,想要全部贯通难上加难,因此在科举时,一般会出五道题,由学生选自己擅长的一经来考。
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一生一般也只能精研一经,全部贯通的大才,古往今来也只有张衡等寥寥数人达到了这个水准。
古代学子一般不止一个老师,在社学开蒙的老师,称之为蒙师,之后接触五经时,还会有一位专研的老师,称之为经师。
王阳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少一位可以指路的经师。
无论是家里的父亲,还是社学里的齐老夫子,学力虽然都高于王阳,但都不是很合适。
父亲学业荒废多年,来教王阳有些困难。
齐老夫子治的是诗经,王阳并不是很乐意学这一经。
此外倒是有一个举人出身的甄士隐,只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眼下急于寻女,王阳也不好张嘴。
未来的路怎么走,王阳自己都搞不清楚。
五经虽然他已全部背熟了,但是就像后世选择研究方向的研究生一样,选哪个方向,关乎一生走向,实在难以定言。
在书肆徘徊良久,王阳还是没有决断,心一横,每一经都选了两本书,让店家全部包上带走。
接着又挑了一些纸张,做练字之用,现在家中条件已有所好转,自己买书终于不用之前那么可怜了。
在王阳看来,既然看不清前方那五条路,哪条适合自己,那就全部走上一段试试。
对于别人来说时间宝贵不容浪费,但对于记忆力超群的王阳来说,这是五个折返跑,只是更辛苦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