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有三问,你敢答么?

上一次面对封严,王阳还能找到齐老夫子的帮助,这次事发突然,封严只留给王家一夜的时间,完全来不及找外援。

只要动手脚,必然有蹊跷,只要有蹊跷,定然有破绽。

王阳坚信这个道理,所以他笃信那鱼鳞册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昨晚看的不清楚,刚刚再看一遍,心里已是有了充足的把握。

封严见王阳如此笃定,心里也有些发虚,转念一想,虞书办是此中老手,相信并无破绽,又打起精神。

“这鱼鳞册还能有假?全村人俱在,不妨找人来现场查验。”

这鱼鳞册只有他封严和虞书办经手,别人无权过问,这是他首要的信心所在。别人看都没看过,从哪里找破绽?

另一方面,平时齐封村的乡下人遇到自己和城里的书办老爷,个个吓得腿发颤,今天他花重金请虞书办来撑场子,也是希望一举压倒王阳,从此彻底拿捏王家。

谁能想到,王阳竟然不卑不亢,并没有被吓到。

如果说王阳与这个世上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前世的他生长在全新时代。

什么遇到官长要下跪,王阳是一点不在乎,你谁呀你?

“我有三问,请总甲大人回答。”王阳气定神闲,来到封严身前。

封严脸色不变,“有话就赶紧说,书办大人很忙。”

“第一问,封家山这一页,批注的填写时间是五年前,我看了一下,同样在五年前上册的,还有齐二太爷的山地、封总甲买的封七叔那块地,墨迹差别很大,那两笔墨迹干枯,封家山这一页却油润如新,不知封总甲怎么解释?”

封严心头一震,这王阳是什么眼睛,就这么一翻,竟然一眼看出了这个破绽。

“登记又不是一天,用墨也不是一种,有所区别有什么问题?”封严冷冷回道。

也是,这是一个破绽,却不是一个致命的破绽,封严只要打死不认,还真的拿这个解释没办法。

“那好,第二问,为什么这鱼鳞册上的三百二十四条记录中,三百二十三条都是印在字上,唯有封家山这一条,是字在印上呢?”

虞书办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微微眯起,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王阳,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么细微的发现,不简单。

按照正常公文流程来说,一定是先写文字,核对无误之后,再用印。

所以,合规的文字,县印的印痕一定是盖在文字之上。

而封家山是先盖的章,后补的文字,墨迹赫然压在了印痕之上。

只有一种可能,这字是后补的!

这一条破绽相当隐蔽,昨晚第一遍王阳并没看清楚,刚刚仔细一看,才发现了蹊跷。

“在公文中,如果是盖完章后再补的文字,是要再盖一次印的,请问书办大人,我说的没错吧!”王阳诚恳问道。

虞书办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这确实是不能否认的常识。

“总甲大人,那封家山这笔记录,墨在印上,该怎么解释?是你在盖完印之后自己加了字么?”

王阳直直地盯着封严,想看他这一次又如何狡辩。

近乎窒息的沉默。

“全县上百个村,有上百本鱼鳞册,案牍上的事千头万绪,难免会有错讹之处。可能是五年前的潘书办盖漏了。”

等了半晌,这次开口的是虞书办。

如果这条纰漏认下,伪造公文的事就做实了,这样一来,虞书办就直接被牵涉进来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见封严无力招架,虞书办还是主动开了口。

“请问潘书办何在?”王阳连忙追问。

“死了。”

虞书办不愧是县衙老手,把这个伪造时间写在五年前,也是给自己加了一层保险,万一遇到质疑的,直接推到死人身上。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王阳没有出现预想之中的气馁,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突然反常地笑了一声。

“第三个疑问,本村鱼鳞册,在分页中记载的山场一共十二座,共计八百九十三亩,然而,在最后的合页中,记载的是十一座七百八十四亩,中间的差额,是一百零九亩,而齐封山,正好是一百零九亩。”

“这!”

虞书办和封严父子面面相觑,直接呆在原地。

分页上,在空白处加一座山场,这事好加,但在最终汇总的合页上,要变动的数字太多,如果要改,露出的破绽太大。

按照他们的想法,只要看了这一页,文字印章俱在,又有书办亲自出马,来交割山场只是片刻的事。

谁能想到,王阳不仅发现了分页的破绽,他连全册的每一页都记住了!

只看一遍,就记住了所有细节,这还是人吗?

虞书办和封家父子,哪里会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看了一遍,就把全册复写了出来。

他刚刚闭眼,正是在做最后的心算,确认全册的结果。

如果前两条纰漏还能遮掩,那这第三条破绽一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一派胡言!”虞书办大怒,心中惊惧交加,今天此事万万不可传出去,不然他和封严,都难逃一死。

虞书办手一挥,眼中凶光大放,与封严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要指挥那两个衙役用强。

事到如今,他只有先制住王阳,拿走鱼鳞册,剩下的人没有证据,自然也翻不起浪,至于打官司,他更是一点不怕,他有一百种办法,让王家在走上县衙前家破人亡。

“大人,这鱼鳞册一看就不是大人您的,一定是大人拿错了,为什么不把真本拿出来呢?”

王阳笑着看着虞书办,虞书办脑子一转,差点坏了大事!

他才反应过来,从头到尾,王阳一直都在说是“他拿错了册子”,从没有说他“伪造了册子”。

伪造公文要杀头,拿错公文有什么错,罚酒三杯都不至于。

王阳从一开头的策略,就是认准打击的对象只有封严。

以封严一个村里小小的总甲,就可以凭空造出这么多难题,更何况是协管一县钱粮的书办呢?

俗话说,“破门县令”,县太老爷想让治下的一家人家毁人亡,最是容易不过,而这些肮脏的手段,都是靠身边的师爷书办衙役来完成。

胥吏这群人,职位大多是本地世袭,位虽然不高,权力却是极大,想要针对谁家,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王阳目前还太弱小,远远没有跟一县书办对抗的本钱,他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主动摘出虞书办,把火力对准封严。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分解虞封二人的同盟,还能卖虞书办一个人情,毕竟,伪造公文是斩立决的大罪,谁会嫌自己活得长呢?

虞书办心中一松,哈哈笑道:“来的匆忙,这一番,差点被封严蒙蔽了!你以后县里有事,可来南城的歇思坊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