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全家四天的抢收,早稻终于收割完成,接下来就是晾晒、除杂、归仓,不用说,除杂的时候,王宝的风车又发挥了大作用。
在大面积绝收的齐封村,王家如今成了全村的绝对焦点。
用之不竭的山泉水,让王家的几十亩田不惧天旱,成为全村收成最好的稻田。
齐家好一些,大部分田还在自己手里,多少有些积蓄。
其他的封家佃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稻田虽已绝收,但遇到封严这样的总甲,田租是一分都不能少的,不少人已经开始典当家产,预备今年的租税。
有些封姓村民,已偷偷找到王家,想秋收后借一些稻种,预备明年的生计。
王家今年是大丰收。
十多亩水田的两季收成,加上三十多亩山田的一季收成,保守估计今年全年能收到一百多石的稻子,这在之前的王家哪里敢想?
王阳看着微微泛黄的晚稻田,也已进入最后的灌浆期了,心中一片满足,原来逃离饥饿是这个感觉。
在这个世界,总算是带着全家站稳了第一步。
就算除掉水田该交的赋税,还有八十多石的剩余,咱家的粮仓应该都装不下了吧!
在齐封村,这段时间发愁的并不只有王家,还有封家。
明明是放手收割的时节,封严的镰刀却一把割上了石头,没薅到东西不说,还卷了刃口。
很明显,这块石头,就是王阳。
上次从王家回来后,封严就茶饭不思地气了好几天,一把年纪被一个小辈拿捏的口不能言,这让他如何放得下?
这些日子,他一直冥思苦想,想着怎么样才能找回场子。
经过这次交手,他也知道王阳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极深,说话还特别难听,一直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一击毙命。
封正文心中也着实郁闷,一向挂着鼻涕泡的王木头,这一年不到,怎么就脱胎换骨厉害到这个份上了?
这天晚上,封家父子胡乱吃了几口,来到门口吹晚风乘凉,闲谈间又聊到了王家。
封正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有没有可能走一走大伯的路子呢?”
封严哼了一声:“咱家这个总甲在这个村坐得稳,是看你大伯的面子,之前别人卖你大伯的面子,其实是卖你甄家姑父的面子,你甄家姑父如今坍了台,哪里还有人看得上?现在连咱家都在打他的主意,不过是捞点剩肉吃吃罢了!你大伯也在焦心着呢!”
封正文讪讪一笑道:“县里户部虞书办的路子行不行得通呢,只要许以重利,请他出手解决王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封严呷了一口茶,“这几天我也在想这条路子,只是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要是只让王家不痛不痒地吃两下憋,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封正文道:“既然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水,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把水给他断了?”
封严道:“老四去看了没有,回来怎么说?”
封正文回道:“我之前还在纳闷他们怎么取的水,前天让老四摸过去探了一下,是从另一座荒山上取的水。这山......”
“谁说这山是荒山了?”
封严忽然坐直了身子,阴恻恻一笑,一个计划在他脑中盘算起来。
三日后。
封老四来到王家,传了封严的口信,不准再从封家山上取水,立刻将竹道全部捣毁,还要收王家今年收成的五成,作为用水之费。
“封家山?我们没在封家山取水呀?”大伯听了封老四的话,有点发蒙。
封老四指着北岭,“就是那座山,乃是封家所有,你们擅自取水,现在要全部停掉。”
父亲道:“这座山多少年来无人经营,如今怎么变成封家的了?你可拿的出证据?”
封老四取出一本册子,翻到折着的一页道:“我虽不识字,这个山形我认得,这是王家洼,这不是封家山吗?”
那册子叫鱼鳞册,是朝廷专管天下田土的册子,每县每村都有。
上面画着田土和山产的形状,每一块都在一旁标明四界和户主,每家每户都列在上面,因为一块连一块,就称之为鱼鳞册。
父亲是识字的,拿过那鱼鳞册一看,只见北岭那座山被画了一个格子,里面填着封严二字,旁边写着四界和面积,这一页跟其他页一样,上面盖着县里大大的朱印。
父亲拿着鱼鳞册问爷爷:“这山说是封家山,爹记得有这回事吗?”
爷爷摇了摇头:“这鱼鳞册一直掌管在总甲手上,我哪里得知?但是这山在村西头,离封严家隔了六七里远,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来经营,肯定有古怪。”
父亲也知道此事大有蹊跷,但鱼鳞册上图形印章俱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山形,我看画的不像,有劳老四,咱们去山上走走,好核验一番。”眼见太阳偏西,父亲别无他策,只能先拖着,等王阳放学回来再说。
封老四听了父亲的话,嘟囔了几句,但看着王家这几人的神色,知道王家无力反抗,也就陪着走一遭。
父亲带着封老四在山上好一顿转悠,终于远远在路上看到了放学回来的王阳。
一进家门,三言两语,王阳就知道了原委。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封严出的后手,目的就在于在王家山田的稻子成熟之前,彻底切断王家水源,趁机敲诈勒索,一口吞下王家今年大半收成。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歹毒至极。
王阳向封老四借过鱼鳞册,凝神注目,细细地看了一遍,不光看了北岭,连全村的都翻看了一遍,一边翻一边说:“这个图比前面的画的好,还真的像鱼鳞!”
封老四不知道王阳在拖延时间,眼看就要天黑,就说道:“你小孩子也看不懂,麻利还了我吧!”
王阳一边敷衍,一边总算是全部翻完,笑道:“有劳封四叔了!”
封老四把册子收好,“明日总甲就要来看水,你们今晚把竹道都拆了吧!”说完就快步朝家去了。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总甲还有句话,明天虞书办会跟着一起,劝你们识相些,不要做的太难看!”
封老四一走,王阳立马就地坐下,闭上眼睛不发一语。
他的样子吓坏了家人,还以为王阳遭了什么意外,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大伯要过来掐人中。
父亲挥了挥手,止住大家,他知道王阳过目成诵的特长,刚刚翻书的时候正在博闻强记,但只是快快过了一遍,现在是趁刚刚看过,正在脑子里巩固加深。
天渐渐暗下,大约一顿饭的功夫,王阳长吐一口气,终于张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