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对一个人的厌恶施加到另一个人身上,这完全就是无差别施暴。
奚午蔓喝一口酒,浇灭怨恨,让理智占上风。
视线离开苏慎渊,奚午蔓回身挑选食物。
“不想跳舞?”男人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奚午蔓看向声源,对上来缵烨含笑的视线。
“想。但我穿得太厚,跳着累得慌。”奚午蔓扯了扯裙面。
“跟我来。”来缵烨说。
离开舞宴厅,穿过门洞,沿旋梯上楼。
二楼一共四个卧房套间,西北方那个的衣帽间里,入目尽是漂亮适合参加舞会的裙子。
这些都是小莹买的,很多都没穿过。来缵烨说。
小莹很少待在A市。她总在全球各地跑,基本待在阳光充足的海滨城市。
就算很多连试都没被试过一次,但它们在别人的衣柜里,说一点不膈应,那是假的。
但是来缵烨问:“然后,我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么?”
这下实在没什么很好的拒绝理由,奚午蔓只能随手指一条裙子。
蓝色曙暮光一样漂亮的长袖及踝连身长裙,露出整个背脊。
漂亮又不浮夸的首饰,不用担心跳舞时打脸。
白色细高跟,跟高五厘米。
头发重新盘成另一种鬏髻,方便别上与裙子配套的发饰。
下楼梯很大概率不会摔倒,安全起见,还是挽住那位绅士的手臂。
回到舞宴厅,等一支新的曲子。
在那之前,来缵烨看似随意地找了点话题。
“你跟苏总一起来的?”他问。
“是。”她答。
“你跟苏总是什么关系?”
“现在应该是,合作伙伴。”奚午蔓不确定。
来缵烨笑而不语。很微妙。
“你怎么在这?”奚午蔓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来勋是我父亲。”他说。
奚午蔓“噢”一声,被自己的问题蠢笑了。
“笑什么?”来缵烨不明所以。
奚午蔓摇摇头,不忍让来缵烨多心,才给出一个理由:“只是一想到我穿那身衣服参加舞会,就感觉很好笑。”
“你是苏总的女伴,你穿什么都很合适。”来缵烨说。
因为是苏总的舞伴。
奚午蔓的笑容在嘴角僵了片刻。
“您会带我去换裙子,也因为我是苏先生的女伴?”她一如既往,客气。
“那是很次要的原因。”
“不那么次要的原因呢?”
男人喉结微动,说:“因为是你。”
总感觉男人还有话没说,奚午蔓懒得打破砂锅,转而问:“主要原因呢?”
“你想跳舞,但穿那身衣服不方便。”完全的实话。
奚午蔓向来缵烨伸出手,迈开舞步,融进人群。
不会有谁执着于某一个舞伴,不会有谁执着于某一个交际对象。
当然,那位男士,那位女士,那位先生,那位小姐,他们左手食指、中指上有戒指。
但是,无所谓,这夜晚,尽情狂欢。
接受完全陌生的面孔。陌生人带来的不安感会在看见苏慎渊的瞬间全然消失。
这是我的荣幸,与您共舞。
以后见面,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
奚午蔓小姐,您真的要跟穆律先生家的公子结婚么?
其实穆家那位公子哪里配得上您呢?我认为您值得拥有更好的。
您的美貌、您的家境、您的才华,您当然值得更好的。
美貌,家境,然后他说了,才华。
小姐,不介意的话,舞会结束后去我那喝一杯?我有一瓶好酒。
不用拒绝,让音乐与他对话。
是的,专注于节奏,没听清您的话真是抱歉。
不给他再说一次的机会,牵另一个男人的手。
香槟、红酒、白兰地、威士忌。
天鹅泡芙、意式奶冻、巴腾堡、柠檬巧克力心形慕斯。
一流的管弦乐团、怎么也跳不完的舞蹈、雪月风花许连枝比翼。
雪与风跳华尔兹,脸红心跳归于音乐。
这逐渐污秽的空气,酒精占很少的比例,可是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酒精就能起巨大的作用。
头脑开始发昏,世界开始旋转,灯光变为粉红。
Romantic romantic.
那romantic,一头漂亮的薄藤粉头发,妆容精致,面颊的红很大程度不能归于胭脂。
那romantic,仰头吻着一个男人的嘴唇。
那男人吻着她的嘴唇,肆无忌惮。
人们累了、醉了、疯狂了。谁也不会在乎谁吻了谁,哪位男士失礼地把手伸进女士的裙中。
被一股强力拉开的时候,奚午蔓的心飞了起来。
“你喝多了?”苏慎渊的声音。
“没有。”她摇头,乖巧。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刚刚,看见一个人。”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刚刚那个粉色头发的人。
那romantic。
人太多,各种色彩的头发,花里胡哨,找不到那粉色。
“看见谁?”苏慎渊的声音忽远忽近。
“不认识。”实话,然后是解释,“我之前在钻石大道地铁出站口见过她,IFS商城底下。”
“长什么样子?”
“不记得样子。很漂亮。您想认识她么。”
“你想认识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您想认识的话,我可以成为您的幌子。”
“跳完这支舞我们就该走了。”苏慎渊没再继续那永远不会有尽头的对话。
“您怕了?”奚午蔓肆然轻笑出声,“妻管严先生。”
“我怕你哥在家等得不耐烦。”他说。
“我哥——”奚午蔓嘴角一僵,脑中陡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朦胧的、忽残暴忽温柔的,那比A国四季的风更多变的,不知道是奚午承还是酒疯子的,那个身影。
奚午承,昨天晚上,也让她抄过五十遍《太上感应篇》。她想到。
那家伙,不管是不是酒疯子,只要不高兴,不管是谁惹到他,哪怕是他自己惹他自己不高兴,他也会让小黑屋的门为她敞开。
“不想抄经。”她嘟囔,紧紧抓住苏慎渊的衣。
“什么?”苏慎渊弯腰,将耳凑近她的嘴。
“不想回去。”她说。
“不想回虚烟院子?”
“不想。”
“你想去哪?”
“A大附小东路11号,有一家面馆,叫梨花面馆,您去过吗?”
“没去过。”
“那里的杂酱面天下第一。”
“你想吃杂酱面?”
“不想。”奚午蔓轻轻摇头,旋即又更加用力地摇摇头,“不饿。”
“我答应过你哥,会把你安全送回去。”苏慎渊说。
“您答应他,今晚就把我送回去么?”
“那倒没有。”
“那么,今天晚上,请允许我再多占用您一点时间。”奚午蔓承认自己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