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承没为难奚午蔓,让她先上楼。
不知道他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跟她玩这种胆战心惊的猫鼠游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努力抛掉担忧,让自己心平气静地看书,根本不可能办到。
这夜晚静悄悄。
从卧室书房向东的窗户看出去,一眼就看见花园里有个女佣,在堆雪人。
女佣的双手都被冻得通红,她的脸蛋也同样红,但她像是感觉不到寒冷,蹲身在那个大雪人身旁一连堆了好几个小雪人。
一件厚厚的深棕色大衣被披到她身上,她往后一个退步,半是害怕半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奚午蔓站的地方,只看见一把黑色的大伞,看不见伞下的人。
玻璃的隔音效果实在好,奚午蔓听不见外面的说话声。
她本想打开窗,担心会惊扰楼下说话的人,更担心外面实在可怕的风雪侵占这温暖的房。
黑色的伞面慢慢倾斜,奚午蔓急忙往里挪步,避开与那伞下的人对视。
咚咚。
心跳得厉害。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
奚午蔓走出书房,走过卧室的床尾,轻轻打开门,看见身着黑白制服裙的女佣。
“先生找您。”女佣说。
白底棕纹的地毯,一直延伸到走道尽头,吊灯与壁灯纹丝不动,奚午蔓却总担心它们突然掉下来,砸到她头顶。
砸下来吧。
她情愿被灯砸破脑袋,也不想去面对那阴晴不定的奚午承。
那间独立的书房,有向南的露台,玻璃门外的露台铺满洁白的新雪。
没找到摄像头,但奚午蔓一进去,就感觉自己被许多双眼睛盯着。
死死的。
奚午承站在开了一条小缝的推拉门前,周身烟雾缭绕。
转眼,烟雾就被风散尽。
“哥哥,您找我?”奚午蔓在书桌旁停步,
他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也不回身看奚午蔓。
“明天晚上,你是想去参加赵许营妻子的生日派对,还是陪我去西郊参加楼德淳举办的宴会?”他的每一个吐音都伴着一股白烟,话到末尾,白烟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我没有收到赵夫人的邀请。”奚午蔓说。
“之前,田寿叔是不是打算介绍你跟楼德淳的儿子认识?”待白烟彻底散去,奚午承抬手关紧阳台门。
书房内瞬间奇静无比。
他的脚步声很轻,还是能被听清。
“楼德淳是谁?”奚午蔓问。
“A国银行的行长。你见过他。”
“抱歉哥哥,我对他没印象。”
“那你对谁有印象?”奚午承在奚午蔓面前驻足,垂眸直视她的眼睛,“苏慎渊?”
“要是我多见楼行长几次,一定会记得他。”奚午蔓保持镇定。
“楼德淳倒是巴不得每天都见到你。”奚午承不是开玩笑。
“恐怕楼行长想见的不是我。从小到大,但凡跟我交朋友的,不都是想以我为跳板,方便结交哥哥么?”
“楼德淳可不需要你这个跳板。”
“难道他想赚我的钱?”奚午蔓稍睁大眼睛,“我可没钱给他。我也不需要贷款。”
“想什么呢?”奚午承轻笑一声,“他有一个儿子,大你五岁,现在在A美读研。”
奚午蔓眨眨眼睛,经过片刻的认真思考,问:“楼行长想我当他儿媳?”
“对。”奚午承颔首。
奚午蔓倒吸一口凉气,顺势往后小退一步。
“噢,这可不太妙。要是我明天晚上去参加楼行长的宴会,他误以为我想成为他的儿媳,这可就麻烦了。”她说。
“也可以不让他误会。”奚午承缩短与她的距离,“甚至打消他的念头。”
“怎么说?”出于对安全考虑的本能,她试图再往后退。
男人的大手已经控住她的腰身。
“你可以告诉他,你有打算结婚的对象了。”他的声音慢慢靠近。
等——等等。
奚午蔓双手推住他靠近的胸膛。
“但是,我认为我对穆启白的了解还不够,结婚的话,有点太急了。”她说。
“穆启白?”奚午承的眸光瞬间暗了下去,有意放缓的语速拖得奚午蔓的呼吸都跟着沉重。
奚午蔓紧咬着牙,不敢说话。
那不然呢?不说穆启白,要说嫁给哥哥吗?
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你想嫁给穆启白?”奚午承温润的嗓音,冷冷的。
不想。
奚午蔓忙摇头。
奚午承却问:“你确定要嫁给他?”
奚午蔓连连摇头。
“不”刚到嘴边,就被奚午承的话音掐死。
“正好。”奚午承慢慢松开她的腰,指尖轻轻划过桌面,抓住桌上的钢笔,身体绕过书桌,坐到椅上,“穆启白也想跟你结婚。找个时间,把你俩的事定下来?”
“啊?”奚午蔓瞪大眼睛,仔细盯着那面带浅笑的哥哥。
她不确定他的笑容,到底是含了逗弄,还是仅有与平常无异的客气。
“你是想嫁去穆家,还是想让穆启白进我们奚家的门?”钢笔在哥哥修长的指间,优雅地转动。
指尖上的华尔兹。
“我不想嫁给他,也不想他进奚家的门。”奚午蔓保持着一贯的客气微笑,一贯的平静温和。
“但你需要一个丈夫,我也需要你生一个孩子。”他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但是哥哥,我现在不是还很年轻么?没必要这么早就结婚吧?难道您已经厌烦我到想尽快把我交代出去的地步了?再说,您需要我生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会当作继承人培养。”华尔兹还在继续,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更无法判断其话语的真假。
良久的沉默。
指尖的华尔兹骤然停止。
奚午承轻轻捏着笔杆,作出写字的手势。
“至于我是不是厌烦你到想把你尽早嫁出去的地步,这种话很蠢,以后不要再问了。”他淡淡瞥一眼门口,“去睡吧。赵夫人希望你明天能早点过去。”
除了“晚安,哥哥”,奚午蔓没有可以说的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
奚午承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遵从他的意愿。
不管是参加派对,还是生下一个继承人。
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吗?不可能。
奚午蔓轻轻关上卧室的门,上锁。
任何形式的压迫与剥削,都该遭到反抗。
流血、断头,都不可怕,可怕的只有悄无声息的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