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个夜晚(下)

路明非心里咂摸着滋味儿,总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也许诺诺真的见过生离死别的场景,毕竟一年死在美式居合下的亡魂就高达数千个,她亲眼见过也不是天方夜谭,此刻情绪上来了随口一说能想得通。

但毕竟他们还在和绑匪谈判的阶段,不至于跳过谈判聊生离死别的事情吧?

也不知道这情是怎么突然煽起来的……

诺诺看着被几个大汉推搡着架出来的邵公子,笑盈盈的说道:“哟,这不是邵大少吗?”

邵公子抬起头,猩红的眼中布满血丝,浑身上下都是破破烂烂的样子,有的地方甚至能透过破烂的衣服看到鞭子抽出来的伤口,殷红的血流出来有些都干涸了。

他看了诺诺一眼就低下头,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他幻想的是学姐听到他的危讯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没想到对方还带了个风风火火的小弟,他本来不想打电话求助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拨通了那个号码,而那个号码恰好没关机。

反正机缘巧合都碰撞到了一起,最后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半跪在地上,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于狼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领头汉子摊手道,特别把邵公子的头抬起来让诺诺看清楚。

“我得仔细看看这个夯货。”

她慢慢地走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危险的包围圈中,绑匪们慢慢往前走,不怀好意地盯着落到嘴边的待宰羔羊,目的明显得路明非都快看出来了。

他想出声提醒但有不敢,一旦祸水东引,遭殃的还是诺诺,毕竟她离得近。

然后在小路的忐忑中,诺诺终于走到了邵公子面前,手推了他一下:“还能喘气吗?”

“没死。”领头人闷闷地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当我蠢吗?”

毫无预兆的,诺诺右手捏拳,狠狠地敲在了对方的鼻梁上,霎时间领头汉子脸上就鲜血四溢,四周围拢起来的人没想过她会突然发难,但一时间也没有慌乱手脚,面带厉色地冲杀过来。

诺诺狭窄的身周空间顿时就响起了拳头和肉体碰撞的“砰砰”声。

路明非看了一眼吓得心脏直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脆弱的胸膛,没有什么比现场看打架更令人血脉喷张,更重要的是两方根本就没有留手,那群绑匪直接从腰间掏出了自制的甩棍和链锤,要是被这两个玩意儿砸一下,恐怕诺诺脑袋都得开瓢。

诺诺再厉害也是个女子,这么多壮汉围着她,自己干看着不像话吧?

更何况,如果她打输了,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话又说回来,哪有大哥冲锋陷阵,小弟在后面抱头鼠窜的。

路明非心一横就要上去帮手,然而他没有发现的是场面只是看上去混乱。

事实上正在他冲上去的时候混战其实都差不多结束了,诺诺基本是手起腿落,一脚一个,不是踹在脖子上的断头脚就是砸在太阳穴的侧踢,主打一个直击要害。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看似来势汹汹的攻击都被她轻巧地躲过了,随后在和她的脚亲密接触的一瞬间就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有些人的七窍都渗出了血迹,像是脑出血的症状。

有些人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还有人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就直接倒在了地上,闷的就像是死掉的石头。

反而是顺势就趴在地上的邵公子很是安全,头也不敢抬就装死。

“欺负女人算什么,有种冲我来!”

路明非直接从地上抄起了一块搬砖,他进场的时机不早不晚,本意是大喊一声吸引对方注意力,给诺诺拉扯出操作的空间,结果却是刚好有个人在外围插不进手——害怕误伤同伙,见到过来“找死”的路明非直接拎着甩棍就冲了过来。

路明非当时就怂了,把搬砖朝着对方扔了过去,转身就要跑,心想带走一个算一个,至少可以给诺诺减轻负担。

没想到对方十分耐打,在被砖头砸到了腿之后反而两步就冲了上来,一棍就朝着路明非头上敲了过去。

要说路明非命不该绝,结结实实挨上这么一下绝对脑震荡,他刚好低下头,用瘦弱的脊背挨了这一棍,疼得“操”一声也不敢停下脚步,一个劲地埋头往外冲。

他心想糟了糟了,早知道不引怪了。

自己有没有T的身板,没事儿去招惹个狂战士干嘛?

不过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子变得清醒了几分,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对方就不会追上我。

事实证明路明非做法没什么问题,因为很快,他就跑得很远,等到气喘吁吁地回头的时候,地上已经躺得横七竖八,一群大男人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诺诺站在中间,在工厂大灯的照耀下,漂亮的礼服正淌血,活像个阎王。

而追自己的男人后心处插着一根钢管,浓黑的血水从他的伤口处不要钱地涌出来,将周围本就微弱的光全都吞噬了进去。

路明非想过诺诺还手肯定干净利落,没想到竟然会死人,如今活生生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让他一阵头晕目眩,有种不真实的幻觉。

这个人就这么死了?

“过来吧,都被我解决了。”诺诺拍了拍手,地上躺着的能出声的估计已经起不来了,而出不了声的恐怕都“死得差不多”。

“诺诺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邵公子突然诈尸,抱着诺诺的腿哭嚎道。

“别自作多情了。”刚演完美女救公子戏码的诺诺没准备给邵公子好脸色,“下次再赌钱就把你手剁了,让你爹给你装对义肢,看你还怎么摸牌。”

邵公子哭得满脸是水,不满足于抱诺诺的小腿,踉跄着就要往诺诺身上扑。

小巫女哪里会惯着他,抬脚把他踹了个趔趄,抬眼擦了擦脸上的血水,问路明非:“你没事吧?”

路明非一边走过来一边摸着自己的后背,挨了一下铁棍着实是有些疼,刚才还能忍住一点,诺诺这么一问他顿时呲牙咧嘴起来,好像骨头都被打断了。

邵公子倒是只受了点皮外伤,看着血糊刺啦,脸上连个伤口都没没有,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准备再起来,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甚至连句谢谢都没说——像他这样的人内心都是有点小骄傲。

如今地上一半都是尸体,他还能喘气已经殊为不易了,做人要知足……

“那个,不会死了吧?”路明非小声问道。

诺诺出了一身热汗,瞥了十几米外躺在地上别钢管穿心而过的男人一眼:“那家伙应该死了。”

“我天,你疯啦?杀人偿命,你就这么把他杀了?”路明非捂着心口,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

“这几个人死有余辜,若是本地的匪帮怎么敢绑黑太子集团的太子,他们就算有命挣这个钱都没命去花!”诺诺不以为然,“就算我没来结果也不会太差,他们每个人手里都至少有一条人命,这伙人是不折不扣的亡命徒。”

她走过来摸着路明非的头,

“你别怕。”

工厂看似开着工,其实工人也就这一伙人,流窜到此地之后包下了个厂子,嫌正经做事来钱太慢直接恶向胆边生做了个局。

至于具体的情况诺诺根本懒得问,像邵公子这种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根本没见识过社会的险恶,最低级的江湖骗术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了。

但路明非在发抖。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但也不会亲手杀了几个人也毫无心理负担。

这地上的汉子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几分钟后就有了进气没出气。

卡塞尔学院比他想象得还要恐怖,原来他们培养的不只是暴力狂,还教杀人技!

就这云淡风轻只手遮天的劲儿,怕不是在老美已经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入学第一步就要对龙头大哥行跪拜大礼的老牌帮会学校吧?!

真进了那里,恐怕就是真的入贼窝了。

路明非咬着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诺诺学姐,我们能回去了吗?”

“当然。”诺诺笑了。

“学姐,我想过了,我还是不想加入卡塞尔学院。”

他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甚至没敢看诺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