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内

朱元璋察觉出了朱高煦的异常，让蒋瓛去门外守着，并不避着汤和。

“大伯文能治国，武压勋贵，藩王驱如臂使，可大伯英年薨逝，万代基业，不知爷爷想让谁来守？”

“你说什么？！”朱元璋顿时横眉倒竖，死死的盯着语出惊人的朱高煦。

朱高煦也不等他回答，奏请道：“请爷爷敕封我父为太子！”

朱高煦此言一出，汤和脸色大变，难掩惊骇的望向朱元璋，太子薨，谁来继承大统便是讳莫如深的禁忌，否则他也不会十万火急的赶回京城节制兵马。

敢挑明说的，朱高煦是第一人。

朱元璋果然双目圆瞪，拍案大怒道：“混账，家国大事岂轮到你个黄毛小儿来说，是不是老四要你大伯的位子，让你来试探朕！”

“孔圣人言：后生可畏，爷爷小瞧高煦了，刚才所请皆为孙儿一人斗胆。”

朱元璋冷哼一声，狂拍案牍道：“朕小瞧你了！你何止才一斗胆？！”

朱高煦面色不惧道：“孙儿献上世界仪，便是请大明睁眼看世界，大明要的不是守成之君，而是披荆斩棘的雄主！”

接着指向世界仪道：“火药火炮随蒙元传入世界，欧洲之地正在文艺复兴，奥斯曼帝国正在西亚扩张，倭国结束了南北乱世，李氏朝鲜灭掉了高丽！爷爷，帝国的眼光，不再是大明一国之地了！”

“孙儿刚才说了，这些地方物产丰富，岂会生养不出如大明般的强大之国，东学西渐，若不布局坤舆万国之地，反而将航海贸易，科技生产锁于国门之外，焉知蛮夷之国不会后来者居上，用贸易科技铸就钢铁洪流，打造船坚炮利的侵略之师？”

“他日列强环伺，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因真理只在大炮射程内！”

朱元璋哪里听说过这些新鲜词，只当是小儿诳语，气急败坏的对门外的蒋瓛喝道：“去把老四叫来，朕要问问他，这些狂悖之言是不是他教的！”

朱高煦怡然不惧，来前他就准备好了朱元璋的雷霆震怒。

老爹来了也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老爹既然这么想当太子，做儿子得推一把，现在正是他们父子二人携手进击的时候！

须臾，神貌酷似朱元璋的方脸浓眉大汉到了。

他身形雄伟，举手投足间有龙虎之姿。

“儿臣朱棣，请圣躬安！”朱棣斜瞥了一眼朱高煦，有些惊讶自家老二怎会在此处。

仅仅下一刻，他如坠寒窟，恨不得当场锤死这个不孝子。

“朕心难安！”

朱元璋冷笑道：“老四，你大哥尸骨未寒，你便觊觎太子位，让高煦指责乘舆，赤裸裸的向咱伸手要呀，未免太着急了吧！”

老朱压抑着怒气，责问朱棣。

朱棣哪里知道朱高煦说了什么，刚在灵前哭的正起劲，莫名其妙的被叫了过来，就听闻此等严厉的指责。

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朱棣仍然有些发懵，道：“父皇，高煦年幼无知，想必是个误会。大哥薨逝，儿臣悲痛欲绝，又怎么会有心思觊觎储君，儿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呀。”

朱元璋见他脸色哀沉，信了三分。

但朱高煦小小年纪，没人在背后指使，岂会懂这些，语气含煞道：“敢说没有？谎话连篇，问问你教的好儿子！”

朱棣心说老爷子吃火药了，火气这么大，无奈看向了朱高煦。

朱高煦昂首道：“便是我爹要了这太子之位又如何？爷爷说过‘燕王类朕’，爷爷当初尚在红巾军时便不甘屈居人后，我爹素有家风，又岂愿屈居庸人之下……”

“儿欸！”朱棣几乎瞬时从地上弹跳起来，一把捂住了那张要人命的嘴，连忙辩驳道：“儿绝无此念，我自小由大哥带大，一出生便知道皇位是大哥的，万不敢胡思乱想。允炆、允熥聪颖明慧，堪可继承大明基业。”

朱棣当然想当太子，想疯了都，但明面上却必须由老朱说了算，私底下他撺掇夏原吉、三杨、解缙等为他摇旗呐喊，但直接伸手要，可就有李二玄武门割麦子的味道了。

不仅很不礼貌，而且会让人觉得他野心昭然若揭。

朱元璋见父子二人抱作一团，扭在一起，骂道：“御前撕扯成何体统，老四你放开他，让他说！”

朱棣只好放手。

朱高煦语出惊人道：“爷爷要么杀了我父子诸王，废黜藩制，否则必有阋墙之祸。您将藩王视为长城，朝臣却视藩王如仇敌，他日藩王拥兵自重，朝廷削藩，两者必起刀兵，百姓生灵涂炭！”

朱高煦豁出去了，见众人震惊之余，添油加醋道：“岂不闻，吴楚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史书犹在，大明的藩王之祸将在不久矣。”

“爷爷，勿谓言之不预！”

“住口！住口！”朱元璋暴跳如雷，吼道：“老四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无君无父的竖子！”

“咱建藩屏，上卫家国，下安民生，朕的儿孙替大明戍守万代，你岂能明白朕的用心。”

“爷爷的眼光窄了，暂不说藩王作乱，便是如您所愿，藩屏又守的住多久的江山？！依这世界仪，等到这欧藩、美藩、澳藩……船坚炮利联军而来，强行撬开大明闭关锁国的大门，华夏罹难屈辱，难道不是今日短视之祸？！”

朱元璋从愤怒变成了震惊，一时间竟然语塞。

如果有一天大明的敌人不再是狄戎，不再是癣疥之患，而是四面八方，从海上、陆地而来，船坚炮利的无数个超级敌国，大明怎么办？

诚如逆孙说的，这些地方物产丰富，政治上又多以传教士熟悉他国事物，勘测地理，记录民生，阴为己用。

一旦起势，便能席卷百国、千国，大明又岂能置身事外？

单以循古守成，能打赢世界仪上的十国、百国联军吗！

朱元璋嘴唇蠕动，偏说不出半个字来。

视野不同，便如降维打击，从国内形势突然升级到世界格局，老朱政治觉悟敏锐，虽然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但依旧能明白其中蕴含的凶险。

朱棣则几乎心死，与麻衣和尚阴僭多年，全被儿子摆在明面上。

吾儿误我大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