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孟海想到了也不能说。
只能由张少侯说。
巨鲸岛这个半官方的江湖帮派，每年的年利要上缴九成。
德川府，宁渡县，两级州县衙门都有分润。
从巨鲸帮的总堂口巨鲸岛，到宁渡县有七百里，到德川府有三百里。
路上情况复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以前即便巨鲸帮“鼎盛”时，程大有，与一众还活着的堂主们，每年上缴年利时，仍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大唐皇庭，天威浩荡，可不服大唐皇庭管教的，天下比比皆是。
抱定干一票大的，余生逍遥快活的，不在少数。
连死都不怕了，劫你个船又当如何？
巨鲸帮近些年遇到过很多很多。
有许多高手平时纵横水道无碍，却单因为参与押送年利，死在进宁渡的路上。
孟海早早明了张少侯说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就是让张少侯看着办。
张县尉威望如此之盛，现在竟然有如此“风评”，你作为他儿子，你看着办吧。
但唯独他不能明说。
只得装糊涂，装苦苦思索状。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是，少爷。”
……
腊月初三。
巨鲸帮总堂口，巨鲸岛。
李洵召集自己的嫡系高层，听取汇报并商议。
其中的重中之重，即是上缴年利之事。
李洵当然是坐首席。
他右手边的韩念恩当仁不让地汇报此次年利上缴细单。
“报帮主与诸位，本次我们上缴给宁渡的年利名单是——
白钱五十四万两。
黄金一万七千两。
珍珠四十三斛。
紫晶砂一十六斤。
一炼二炼精钢合计七千五百斤。”
李洵之前劫了那一条船队，那次劫获珍宝无数。
此次年例上缴，李洵只是把部分精钢上缴了，其余诸宝没有上报言明。
“都说说，该怎么把这些年利上平安运抵？大家有什么建议？
畅所欲言，关乎大家身家性命，但说无妨。”
李洵话说完，有一位立即道：“帮主，咱们帮已经几百年了。
上缴了几百年，被打劫了上千次。
看起来必须要想辙避免，实际上不可能避免。
主要是咱们的船队太惹眼了。
咱又不比来来往往的这些送货的，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谁都知道咱的船装的是什么，就是金银。
大家伙都知道，大船若在北宁江上走的稳，须要向州郡府衙，花重金拍得安乐王的鳞片，并置于船的显眼位置。
如果不佩装安乐王的龙鳞，难免不会发生什么。
可是那些狗儿的水盗匪，胆子比瓮大，就是不佩装。
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所以依我看，您就直接安排我们干吧！”
李洵合着原来是听了半天废话。
再看这位下属，相貌平平，身材瘦小，口音重且含糊，勉强才能听懂。
他心里给这位标上了“难以大器”。
此言一出，大家伙纷纷赞同。
确如此人所言，看似想方设法，但无法可依可讲。
李洵道：“咱们今年特殊，老帮主重伤，老堂主副堂主们尽皆仙去。
战力不比以前，非常危险。
即便这最近的几个月里，帮中众兄弟们中的骨干，竭诚修习我教的各路武道功法。
可喜的是，也确实涌现出了一大批晋阶者。
可毕竟高端战力太少了。
我们花重金请各路镖局压镖护送，不惜代价，可没人敢接这差事。
我们请求县衙提前派出高手护送。
可县衙呢？回复说年关将至总有一大堆事要忙，甚至还要组织围剿盗匪，同样也是抽调不出人手。”
“总之，我们今年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李洵环顾一圈，见帮众或愤懑，或不平，或沉思，或凝重，道：“大家总把事情，往一个方面想的太深了，太极端了。”
嗯？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偏头望向李洵。
“这些年利，说起来很多。实际上所占船只不多，才大约两船东西。
主要是相配的护卫。”
大家纷纷点头。
确实，五六十万两银子，听起来很多，实际上可能连一艘三桅大船的一个舱都填不满。
主要是安保力量惹眼睛。
李洵问道：“大家伙以前运，总是用少则六七艘，多则十几艘的船作护卫。是不是？”
大家纷纷点头。
李洵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太少了。”
嗯？
大家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船的东西，要用十船护卫相送，这还少吗？
李洵哼了一声：“我看，须要一千条船送。
咱们八千帮众，携家带口笼算在一起，怎么也有好几万人。
一千条船，不多不少，刚刚好。”
李洵说到这里，不再说了。
韩念恩拍手道：“妙！妙！妙！帮主此计，真乃妙招也。”
众人仍有不解其意者。
“妙在何处？”
韩念恩解释道：“十艘船的话，紧张的是我们，想方设法能够抵达。
要是一千条船，嘿嘿……
那紧张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州县了。
就要问了，巨鲸帮纠数万精壮，欲将何为？”
大家闻言，不明白的全明白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李洵笑道：“待会儿，我就再写封信，飞鸽传书。
县尊大人看后，必然不会同意，且必会调高手来助。
所以大家伙反而要配合演戏。
多做准备，要做足了准备，要认认真真做准备。
咱们越是这么认真办，摆出样子，县尊大人派来人越是快。
所以呢，韩副队长负责调席船只，若是不够，往平时交好帮派借，多付点钱没关系。
大家一定要当成真的往下传达，要认真，不折不扣。
一切往好处想，这何尝不是一次检验动员能力的机会呢？”
……
宁渡县，县衙。
朱载元把一封信递给李侠飞，道：“你看看吧，来信安排我们的工作了。”
李侠飞接过后，哭笑不得。
“这厮太过可恶了，竟然敢这么干……”
信中李洵说的话非常客气，巨鲸帮五万余人，每天所需嚼用以天量计，烦请县尊大人安排妥当。
朱载元笑道：“既然如此叫屈，侠飞，还得需要你出手。”
李侠飞点头，道：“恐怕我自己还不行。”
朱载元收起笑，望向门外天空。
“那就再请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