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啊......”
见到魏征前来,李世民带着憔悴轻轻的开口。
“陛下召臣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魏征轻车熟路的坐下开口。
“太子的事情你应该知晓......”李世民揉了揉眉心。
说的自然是一个多月前太子派人刺杀太子詹事于志宁的事情,这件事影响相对比较恶劣,而且事关国体颜面,再加上当事人太子詹事于志宁本人也打算息事宁人,因此这件丑事只在小范围流传,并未弄得人尽皆知。
当然,处于大唐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人自然也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不会在公开场合议论罢了。
“臣当然知道,臣还听说,陛下亲手鞭笞了太子。”魏征点了点头,目光带着询问看向李世民。
“太子是国体,纵然错了也有国法处置,怎可鞭笞?陛下此举,致东宫于何地?致太子于何地?陛下您是了解臣的,本来这样的事情臣应该上书的......”魏征说着咳凑了两声。
一个多月前,魏征生了一场大病,几度卧床不起,近段日子身子才转好了一些,但很显然还没好透。
李世民闻声看了一眼魏征,自己的明镜如今憔悴的厉害,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发丝干枯,面色发黄......
“是,朕知道......”
李世民心头纵然对太子的荒唐事有气,但现在也无力再争辩了,况且这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眼下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但是......”李世民扶住额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太子今日上书,打算辞掉太子之位......”李世民悲伤的说道。
“这简直太荒谬了......他是太子,朕寄予厚望的太子......”李世民似乎是找到了知己一般神色惆怅的碎碎念了起来,一边说自己究竟对太子寄予了怎样的厚望,一边说太子做过的荒唐事,一边说自己被太子的所作所为伤的有多么厉害,说道痛处的时候,甚至几次拿着衣袖擦拭眼角。
李世民的情感向来旺盛,魏征并不奇怪,只是平静的听着李世民的絮叨,时不时咳凑两声,魏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再经过一场大病以后已经不同往日了。
“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应该的么?”李世民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倾诉,见魏征久久没有回应,李世民主动递过去话头。
“啊?陛下是再问臣么?”魏征愣了一下开口。
这样似乎有些不尊重,但魏征的注意力也确实不再李世民的碎碎念上。
“太子辞位啊......”魏征低头想了想,尔后抬头看向李世民。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陛下应该感到高兴,怎么如此悲切呢?”魏征认真的问道。
“啊?”李世民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魏征再说什么。
“你说这是好事?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大唐的天子!”李世民看着魏征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太子主动辞位,这样一来,陛下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立魏王为太子了么?”魏征微微仰头开口问道。
“朕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立魏王为太子!”李世民有些愤怒的开口说道。
“可是朝野上下都是如此议论的啊,陛下难道不知道么?”魏征开口说道。
李世民有些生气,但是不好反驳,一时间变得沉默了起来......
“其实太子说的倒也没错......历来哪有让不健全的人当天子的道理?让魏王取代,立魏王为太子,这未尝不可......”魏征认真的帮李世民分析了起来。
“魏徵!你放肆!”
李世民的悲伤被愤怒取代,怒目的看着魏征。
“此非陛下所想之事?”魏征一脸惊讶的看着李世民。
“朕说了!朕从未想过让魏王取代高明为太子!”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是没想过还是没说过?”魏征忽视了李世民的愤怒继续问道。
“没想过!”李世民沉默片刻开口。
“朕答应过观音婢......”末了,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这句话声音倒小了许多。
魏征闻声不再说话了,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将头低下来不去看李世民。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李世民沉默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许久,这才得以语气平静的重新开口。
“现在,是太子要辞位!”李世民开口说道。
“朕鞭笞太子,没有顾忌东宫颜面,是朕的不对,但是他是一国储君,是太子,如今却将太子之位视为儿戏?难道这样的事情就是应该的么?朕鞭笞他,难道不是因为太子做的事情太荒唐了么?刺杀自己的老师,按照唐律,是十恶不赦的罪行!朕仅仅只是鞭笞他,他竟以太子之位相胁......”李世民继续开口。
“陛下......按照唐律,杀受业师方属不义,左庶子的职责是掌东宫庶务,太子詹事的职责是侍从太子,并非授业师,况且左庶子和太子詹事眼下也并无大碍。”魏征打断了李世民的话语。
“真要说的话,太子的受业师也只有李少师罢了,臣如果没记错的话,太子对李少师颇为恭敬,凡出入东宫,太子必亲引上殿,恭敬行礼,虚心请教,李少师过世的时候,太子痛哭,亲自为其立碑,太子对老师的尊重人尽皆知,陛下难道忘了么?”魏征开口问道。
“那是以前!”李世民话头停了一下复又开口。
“朕说的是现在!太子年龄欲长,行为愈发孟浪,于突厥乞戏,宠幸乐人,拒绝接见属官,甚至还暗杀自己的老师,现在竟然拿太子之位来胁迫朕......朕实在不知道,太子如何会变成眼下这般模样......”说着说着,李世民的语气又变得悲切了起来。
“是啊,怎么李少师过世以后,太子前后就判若两人了呢?”魏征也认真的点的点头开口问道。
......
......
李世民的悲伤再次被迫终止,沉默的看着魏征,看了半晌,末了反倒是笑了起来。
“爱卿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你我君臣,何必如此?”
“臣想说什么并不重要,陛下想听什么,才重要。”魏征闻声,只是笑了笑,坦然的看向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