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的冬季终于要过去了,雨量充沛的春季来临。
辽东大地这几日暴雨倾盆,辽河在上游汇聚了足够的水量之后,过辽河套平原,在下游和三岔河汇合。
短短数里之距,地势落差达数十米,虽然河床更加开阔,但是因为地势变化明显,水流更加湍急,暗流涌动之下,足矣倾覆任何过往船只,在经过营口之后,便直接汇入辽东湾,奔向大海。
而这里,距离入海口不过数里的娘娘宫,便是多尔衮挑选的会盟所在。
多尔衮也没有想到崇祯不做任何讨价还价,直接便同意了自己辽河之畔会盟的建议。
这让生性多疑的多尔衮反倒犹豫了起来。
崇政殿中,多尔衮召集了代善,济尔哈朗以及刚林、卫齐几人,商讨去往辽河之事。
“那崇祯不会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卫齐轻抚长须,干树皮一般的脸上表情凝重:“汉人皇帝向来深居腹地,不做轻易涉险之事,如今崇祯却亲临辽东,真是让人心中没底!”
从广宁右卫屯回归之后,因为从龙之功,卫齐直接被多尔衮拔授议政大臣,叙功晋一等侯兼一云骑尉,擢领侍卫内大臣。刚林则赐一等公,令文内馆诸臣,御前行走。
至于卫齐和鳌拜的父子关系,一点没有影响到其在多尔衮心中的地位——反倒是如此,才显示出瓜尔佳一脉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一时间,瓜尔佳氏在多尔衮一朝可谓是权势滔天,炙手可热。
“哼,宁远城的大胜,显然让崇祯的心态有些飘飘然,明廷上下现在对自己的实力恐怕已经没有确切的认识,对我八旗兵的实力,更是失去了敬畏之心!”郑亲王济尔哈朗身着湛蓝袍服,朝珠宝玉,宽沿暖帽放在手边,灰黑色的长鞭半圈在脖子上,在肩头垂下一缕金线,虽然位高权重,说起话来仍旧是杀气腾腾:“不管他崇祯有什么阴谋诡异,怎么,区区辽东三四万明军,就能让大清八旗退却了?别忘了,八旗满万不可敌的名头,是太祖太宗皇帝三十余年来,在萨尔浒,在抚顺,在开原,在沈阳城生生闯出来的,血流成河,杀了多少人!才让明军胆寒,这种气势可不能丢在我等手上了!如果连区区辽河都趟不过去,还提什么中原逐鹿,问鼎中原?”
“老臣也同意郑亲王的说法,”刚林坐在偏外侧的位置,其声灼灼:“我满清向来不擅于攻城作战,上次宁远城失利,和肃亲王的指挥不当有关系,主帅距离战场太近,让明军直接轰碎了中军大营!才是战事失败的最主要的原因!而此次辽河会盟,大片的开阔平原,一旦让我八旗的骑兵冲起来,就算是十倍于我的兵马,明军也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多时,在场众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只剩下礼亲王代善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好似假寐。
红蓝色相间的朝袍宽大,双手套了暖绒套子束在袖口位置,使得这位礼亲王看起来有些干瘦,苍老。
“礼亲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多尔衮的目光落在代善身上。
三朝老臣,若是代善开口,则人心可定。
“此行目标只有一个,斩杀崇祯于辽河之畔!”代善肩头微微一动,微眯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唇齿开合,缓缓道:“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岌岌可危的朝局和人心,宁远城的失败和先皇驾崩,已经让大清走到了悬崖边上,不能再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那么......”多尔衮身子前倾,看向代善,神色灼灼。
“杀崇祯,灭明军,从此辽东归满清!”代善一甩衣袖,朗声道:“如此这般,危局可解,如若不然,不用明军来攻,三个月之内,我大清内部自溃矣!”
“好,有尔等的支持,朕心中便有数了,此次......”多尔衮豁然起身:“朕自当为大清,挣出一个万世基业来!”
“臣等亦为大清计!谨遵陛下旨意!”代善等人一齐起身,对着多尔衮一拜。
“朕的计划,让硕托和鳌拜各率一旗随朕往辽河之畔,”有了代善等人的支持,多尔衮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心中也有了计较:“而礼亲王坐镇盛京城,稳定大局!郑亲王率领镶蓝旗满汉蒙三军,伏于辽河口,娘娘宫附近!那里地势高峻,乃是天然的战马冲锋的所在!”
“另外,”多尔衮背着手,在殿中缓缓踱步:“朕打算让祖大寿此次随军出征,其麾下有万余辽东兵马,祖大寿本人更是熟悉辽河地势,到时候万一战事一起,其可率领大军埋伏于平台山附近,那里是辽河和三岔河的汇入口地带,开阔平缓,可用于阻截明军溃逃!”
“如此计划,”多尔衮脚步站定,而后猛地转过身子,双手猛然一团:“三方合击,崇祯必无逃出生天的机会!”
“陛下,祖大寿是否可以信任?”济尔哈朗有些犹豫:“毕竟,先帝时候,其有过背信弃义,反复叛逃的劣迹,此次如此关键时候,让其阻截崇祯的溃逃路线,有些......”
“吴三桂被崇祯一刀砍死在阵前,他祖大寿早就灭了回归明廷的心思,明廷里面,就算崇祯愿意,其他人不会放过祖大寿的!”多尔衮冷笑一声:“现在,除了全力助我大清拿下辽东,他没有其他选择!”
“陛下圣明!”卫齐和刚林两人起身对着多尔衮一拜。
济尔哈朗则看了代善一眼,见礼亲王面无表情,也只能点头:“臣无异议。”
“既然无异议,刚林你拟定御召,秘密颁给各旗都统,让其开始准备,明日一早大军出发!”多尔衮一甩袖袍,纹龙翻口的绣面映着金灿灿的五爪金龙,着实耀人异常。
“臣等遵旨!”
话音刚落,
轰隆隆,远处雷声滚滚,震的大殿的高粱都有些颤抖。
“要下雨了,”多尔衮抬起头,看着殿外已经阴沉下来的天色,喃喃道:“辽河要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