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墨伞渡魂
  • 酒柒
  • 6016字
  • 2024-09-05 10:16:32

初雪之夜,我死在宣凌宫殿上。

雀跃声震耳欲聋,无一人为我哀叹,就连角落的父亲母亲也不曾为我落下一滴泪。

魂归之际,我见蓬头垢面的少年立于宫墙外,双膝跪地,手中端着柚木色锦盒。

地府之下,我孤寂十年之久。

至亲无一寻神婆问话,关心我过得是否安恙或询问我是否缺衣少食。

却有一人,十年如一日,每年忌日寻神婆,却从不问话。

既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我不知他是谁。

他带了我生前最离不开的蜜饯果子。

可他不知道死后我最讨厌见到的也是它。

十年的时间,什么都会变的,就像蜜饯一样变得酸涩,难以入口。

他是谁,我不知。

十年如此,从不问话......

1.

恰逢七月十五中元节,过去十年我不愿踏足人间。

只因人间从无留念,不只是我没有留念之人,亦是没有留念我之人。

“丫头,今年还是不去人间看看?难道不好奇十年间记挂你的人是谁?”

神使婆婆的二连问动摇了我十年来的决心。

她是阴间使者,掌管阴间大小杂物事,阴间连接人间的轨道亦是她的管辖范围。

自然便知道这十年来,总有一人寻我,却从不问话。

只为我准备服饰,纸钱,还有......令我恶心的蜜饯。

那人为我准备阴间所用得到的吃穿用度,以至于我这十年间过得富裕无忧。

神使婆婆手心朝上,一把油纸伞出现在我眼前,微微撑开。

黑白居,青石桥,点墨云间,栩栩如生。

那便是渡魂伞,阴间唯一连接人间的圣物,天上地下只此一把。

传闻......撑伞渡桥,魂归故里,触及人间。

神使婆婆念我十年未踏足人间,准我将十年间的中元节补上。

人间生活十一日,换做从前的我,定是拒绝的。

奈何阴间小鬼们总爱在我耳边唠叨人间的美景盛况,是我生前从未见过听过的景象,总想着见识一番。

更为重要的是,找到那人,告诉他,其实我不喜欢蜜饯。

2.

十年光景,宣凌气数已近。

如今已然是萧祈盛世,海晏河清,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免受狼烟战乱之苦。

昔日御宣街承朝代变迁,取名祈兴街,意为祈福兴旺。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徐徐而来的马车,走在人间,俨然长在泱泱盛世之中。

我叫林昭昭,生在八年前被灭的宣凌国,是丞相府的大姑娘。

宣凌国重命格之说,人的命格决定生存和待遇。

有人出生命格极好,一生受人敬仰崇拜,也有人一出生就是煞星灾星,受人厌恶唾弃,其中不乏有我。

自我出生,国师一朝卦象算出我命中带煞,命格与宣凌气运福祸相依。

命格能与国家气运相连的,我是第一人,也只我一人。

坊间流传,丞相府千金是福国之人,亦是亡国之人。

奈何父亲为当朝丞相,仍旧无法阻止尚在襁褓的骨肉与至亲分离。

我养在城郊清音观,历经了七年的佛前教化,洗去天生的煞星命格。

宣凌帝念我诚心向佛,怜我自小与父母分离,下旨召我回京,承欢父母膝下。

那时的宣凌国正是鼎盛时期,直到我死去,宣凌一朝成为三国之最。

正如坊间流传,我是福国之人。

然而鼎盛时期维持了四年,萧祈国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宣凌国被灭。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为何我是亡国之人。

3.

驾——

马车自城门口飞奔而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独留一孩童站在街巷哇哇啼哭。

行驶将近的马车离我不过五米之远,妄图以身挡车。

可我忘了,自己不过是一具魂魄。

马车穿膛而过,直冲向孩子。

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从屋檐飞下,轻巧落在车夫身旁抢过牵绳,游刃有余的控制住受惊的马,马嘶声响彻街巷。

祈兴街呼声一片,他跳下马车厉色叮嘱车夫后,转身意欲离开,眼睛无意瞥向我的方向,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我不知他是看见了熟人又或是......看见了我。

早在刚刚马车从我身上穿过,我便撑开了渡魂伞,本想以肉身拦下马车。

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马车碾过,也没什么好失去,无非是痛了些。

谁知他突然出现,那双漆黑的眸底掀起一丝不明的波澜,穿过人流向我奔来。

没遇到过看似重逢场面的我不着痕迹拔腿跑进人群中,在无人的街巷深处收起手中的伞,隐匿在巷尾。

他穷追不舍追到巷尾,横扫四周,忽而垂下眼睑轻笑一声,遮住眼底的失落。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觉想起生前我鲜少出府,从未参加任何宴席,认识的人少之又少。

比不上府中其他的姑娘们有闺中密友,更不谈结识外姓男子。

我深知,生前从未与他相熟,更不论能到当街攀关系的地步。

4.

我鬼使神差的跟在他身后来到一处府邸,只听门房唤他一声将军。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进将军府。

传闻萧祈国有一位少年将军,谢衡,十六岁从军。

十八岁率军南下,一战拿下宣凌重要防御边城,官至萧祈军主将。

十九岁率千军万马踏平宣凌国都,官至大将军,赐将军府。

短短四年,从小兵一跃成为大将军,他是人人称赞的武将奇才。

也不乏被人当做牛鬼蛇神般避之不及,因他手段阴狠毒辣,性情阴鸷多变,人称活阎王。

坊间谣传他单枪匹马闯入宣凌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宣凌帝高高挂于悬梁之上,刀刀划过四肢动脉,虽不致命,但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血染整个宫殿,独留一具干尸在殿前摇晃。

文武百官不堪折辱,纷纷扬言追随宣凌帝而去,就连父亲也在其中。

漆黑的天穹里,布满点点生辉的星光,他独坐在庭院饮酒,与白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不同,仿佛多了分平易近人。

连手中提壶酒的名字都显得格外好听,月下醉,与今夜的月光很是相配。

趁着他回房,瞧见四下无人之际,我悄悄撑开伞,偷偷提起月下醉。

淡淡的茉莉花酒香沁人,浅浅啜饮一小口,灼烧火辣感充斥整个味蕾,而后淡淡的花香清甜回甘。

书中描绘的琼浆玉液应是如此。

我喜欢月下醉,酒香怡人。

生前我从未尝过酒,母亲总说姑娘家不能饮酒,更何况我体弱,日日汤药进补,饮酒伤身,那时我以为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府中办赏菊宴,我在角落看见母亲带着妹妹一同向宾客敬酒,丝毫没有劝阻时,也只当母亲念我身子弱,对我上心了些。

月下醉,酒如其名,我不过小酌几杯,醉意悄悄席卷。

手中的伞缓缓倾斜,快要脱落手心之际,一阵风穿过,扬起丝缕碎发恍若暖流不经意间流向手背。

月下醉倾洒,酒壶落地发出脆响。

刹那间,我的酒意全无。

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掌握住我微松开的手。

他的手心一颤,似捧残雪,似握寒冰。

蝉鸣声响,茉莉酒香四溢,墨色伞下我欲挣脱他不愿松开的手,换来的是禁锢的掌心,熟悉的窒息感悄然攀升。

眼中隐隐含着热意,颤抖出声,“放开我!”

这三字无数次在我心中绝望呐喊,无人能听的到。

谢衡眸光闪烁,诧然松开手,缓缓垂下。

得到松绑的我抓住时机松开伞,消失在他眼前。

逃走擦肩之际,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对不起——”

那时我只当他是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并未察觉他眼底的悔意。

全然不知“对不起”三字在他心中纠缠了十年之久。

5.

神使婆婆准许的十一日期限,已然过去一日。

翌日清晨,集市喧嚣,我撑伞流连各个小摊当中,忽然远处的阁楼传来巨响。

循着声音望去,谢衡破窗跳下三米高的阁楼逃进巷子,后方紧追不舍的一路人马,手持刀剑,凶神恶煞。

奈何那处巷子深处是一处死胡同,若是被那群人追上,神仙都难保。

忽然想起昨天擅闯他的府邸,在他面前失态,又凭白喝了他的一壶月下醉,心中难免羞愧。

赶在他往巷子深处逃跑之际,我将他拉入一处宅院里。

他诧异看向我,喊出我近乎忘记的闺名,“林——昭昭?”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你认识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恨铁不成钢的对我一通说教。

“这么些年过去,还是没改掉爱管闲事的毛病,右手臂的牙印还没让你长记性吗?”

上一次被教训早已不知是几时......

是母亲在我房中训斥我将汤药偷偷倒入花盆中,还是父亲在书房当着外公的面斥责我不知礼数,又或是妹妹诬陷我偷了太后娘娘赏赐她的玉镯,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

衣袖下雪白的肌肤没有一丝印记,他口中所说的牙印早在我死时就已消散,就像林昭昭这个名字,也悄无声息的在记忆里消失。

6.

及笄礼那日,母亲头一次准许我出府,随行侍女护卫十二人,美名其曰护我周全,实则是监视。

那天的御宣街喧闹无比,我全然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自顾不暇的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商铺,雀跃的像个孩子。

穿过人群,我瞧见角落深处奄奄一息的少年,蓬头垢面,瘦弱的身躯在瑟瑟秋风中尤显的可怜。

我看着手中刚新鲜翻炒出锅的糖炒栗子,继而转身拿过侍女手中的锦盒递给他,里面是母亲今早新送来的蜜饯果子。

他的目光略过我手中的锦盒,定在我缠绕绷带的手臂上,眼神尤为犀利,令人后背发冷。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我未痊愈的手臂。

手中锦盒掉落,颗颗蜜饯滚落出锦盒。

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溢出绷带,滴溅在蜜饯上,鲜艳刺眼。

护卫见状猛将他踹倒在地,脚下不留情,若是我不阻止,只怕他活不过那年秋天。

正想不计较,转身离开时,他拽住我今早新得的衣裙,眼含泪水卑微乞求。

“求求你救救我!”

待在深闺之久,我从未遇到过这般纠缠,惊恐之下使出全身力气抽开他染黑的裙摆。

那片黑暗的角落就像随时会出现的洪水猛兽般将我拖入深渊。

“日日流那么多血救别人,救我一个又能如何啊!”

顷刻间,言语在我耳边炸开,脚底似千斤重,挪不开脚。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归于一片混沌。

院子内外增加许多护卫,守备森严,许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来。

沐浴时,婢女总在旁伺候,从不离开我半步之远,就连睡觉也是一样。

平日里,身边总有婢女和护卫陪同,寸步不离,生怕我磕了碰了。

有次我流连后院花园,指尖不慎被蔷薇花刺划伤,豆粒大小的血珠溢出。

父亲得知后大发雷霆,下令将所有在场下人杖死,府中下人闻风丧胆,自此更加小心伺候,比往前看顾的更紧,周身越来越多人一度压得我喘不过气。

初始,在百姓眼里,我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的明珠,碰不得,打不得。

后来,坊间谣言四起,我是父亲养在宅里的“造血工具”。

宣霖帝于七年前病危,药石无医。

一场浩大的法会,天命指引了救命之法,法坛上方灵光出现八个字。

“城郊清音,以血换血。”

天选之人正是八岁时的我。

府中上下平日里的呵护只因是得圣意,救命之血不容有污秽。

我的血不属于我自己,只属于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宣凌帝。

7.

追杀谢衡的那伙人察觉巷子是死胡同后,折返搜查每座院子。

那日骄阳似火,他拉着我翻窗逃出巷子,两路人前后飞奔在街上,打破了祈兴街的一片祥和。

他一路拉住我的手在前开路,独留意气风发,束发银冠的身影,丝毫找不出一丝当年趴在我脚边苦苦哀求的少年的影子。

天生气虚体弱的我没跑几米远,就已力不从心,毫不犹豫甩开他的手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

须臾,他的声音自远处随风飘来,带着丝丝笑意。

“等我!”

不到半炷香,他早已甩开那群人回到原地,当着我的面对着空气讲话,模样尤为滑稽。

“林昭昭,你还在吗?”

我艰难踮起脚尖,撑伞横在我们二人上方,笑道,“我在!”

他一怔,掩嘴轻咳一声,“还能走吗?”

双腿虚浮无力,我不置可否。

众目睽睽之下,他背我回将军府。

翌日京内传出活阎王当众背一执伞女子回府金屋藏娇的消息,更有甚者传言我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渐渐又开始猜测我是他早年民间的青梅。

而他似乎不以为意,任由传言愈演愈烈。

那天他为我安置了一处离他最近的院子,僻静清幽,我虽喜欢,却不容依恋。

一具魂魄,本该来时清风过,去时随风散。

可我逐渐沉溺其中。

8.

谢衡受萧祈皇帝器重,手执虎符,三军尊他号令。

萧祈国立储之事迫在眉睫,宫中暗流涌动,朝堂分帮结派,大皇子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若能得谢衡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

将军府自传言起,门庭若市。

党派朝臣早前寻不到巴结他的机会,现在我的出现,成了他们首任巴结的目标。

他却乐在其中,故意散播我喜好美味佳肴,甚者放言,讨的我欢心犹如讨他的欢心。

源源不断的锦盒送进我的院子里,他单手撑脸,满脸笑意,就像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迫切等待我的夸赞。

今日的场面,我生前何尝没见过,父亲曾也是朝中人人拉拢的对象,礼品也日日如流水般抬进相府。

久久未在我脸上看到喜悦之色,他命人将所有的锦盒撤下去。

眨眼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柚木色锦盒出现在我眼前,那是当年御宣街上赠他的蜜饯锦盒,盒子依旧如初,可见主人的珍惜。

盒盖缓缓被打开,熟悉又恶心的甜味充斥鼻间,蔓延至肺腑,令我作呕,苦水即将涌出咽喉,酸涩和恐惧。

9.

昔日母亲虚情假意的话语缠绕耳边,挥散不去......

“昭昭乖,吃了蜜饯就不痛了。”

“昭昭听话,含着蜜饯就不苦了。”

“昭昭你看,这是母亲为你做的蜜饯,你尝尝。”

温婉贤良的母亲一边含笑哄着我,一边拿起托盘的匕首不留情的划破我的指尖,血滴落翠色玉瓷药瓶,清脆响亮。

叮——咚——

这样的生活,从每月一次到每日一次,指尖到手臂,玉瓷药瓶到长颈瓶......

母亲总说我命中带煞,她找大师算过了,只有日日献血神明,以此明心,方能洗去祸国命格。

每每讲到这,她总眼含泪水望着我,无数遍啜泣不舍骨肉分离。

那时我八岁,每日煎熬承受锋利匕首划过指尖手臂的痛楚,锥心刺骨。

无数次颤抖着身体哭泣恳求母亲能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总是无视我眼底的渴望,冷眼划破手臂。

“昭昭今日不乖,母亲不喜欢这样的昭昭。”

然后喂我吃蜜饯,一改先前的冷言冷语,温声说,“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蜜饯,甜吗?”

“嗯——甜。”

身体日渐虚弱,流水般的补药送进院子,她都会陪在身边看着我把药喝完。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疼我爱我,才会一如既往陪在我身边。

直到那次,下人通传妹妹受了伤,母亲着急扔下手中的蜜饯,手忙脚乱跑出院子,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母亲第一次露出急切担忧的神情,那是我第一次见。

妹妹指尖的伤口大小远不及母亲划破我的指尖之大,她怀里紧紧抱着妹妹,眉间尽显担忧,一遍一遍对着芝麻大的伤口呼气。

我把手心微暖的蜜饯递到妹妹嘴边。

母亲挥手无情打落蜜饯,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很快被掩埋在柔情似水的双眸下,吩咐下人将我带下去。

蜜饯滚落到门槛边,被来往的下人踩在脚底碾过,渐渐地,生出了裂痕。

原来母亲也会表露担忧之色,只不过不是对我。

身在极为重视命格的宣凌国,我的出生让她沦为宣凌人的笑柄,人生名声尽毁。

我是她一生洗不掉的耻辱,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厌恶憎恨。

及笄礼那日,母亲着人定制蜜饯锦盒,四格分层,每一层摆放了京内最具盛名的酒楼的蜜饯,却不似从前那般甜腻,含在嘴里只有苦涩,甚至比补药还要苦上百倍千倍。

后来我看见少年在墙角瑟瑟颤抖时,没有丝毫犹豫把锦盒送给他,仿佛能将所有的不堪扔给他。

可......他不接,犀利的眼神盯着我,好似看透我的私心。

直到他咬住我手臂,开口求我救他时,他也不过是被芸芸众生抛弃的一人,愧意如野草般丛生。

10.

忆起往事,牵扯甚远。

眼眸浅浅蒙上水雾,手心微微攥紧伞把,我问,“这十年间,是你为我准备蜜饯?”

忽然想起此次来人间是为了寻那十年问话之人。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问,怔了一下,随即讪讪点头。

我继续问,“那为何寻了神婆,却从不与我说话?”

“我——愧对你。”

他低下头,言语艰难,“我想你应是恨我,若不是我当初说的那番话,也许你就不会死。”

我不禁自嘲一笑。

“当初若不是你,我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就算没有你,我一样会是那样的结局,我不恨你。”

若是因这点事恨你,那我痛恨之人很多,兴许你排不上号。

生前欺我瞒我之人不在少数,父亲母亲该恨,所有知情之人也该恨,也该恨自己的愚蠢懦弱,一再相信他们不会狠心至此。

直到被他们骗进宫中,活活把我绑在十字架上,一刀一刀凌迟在我身上时,我才醒悟自己始终是他们权力下的牺牲者。

父亲因我失权,又因我重新掌权,受朝堂群臣笼络。

母亲因我成京都笑柄,又因我成诰命夫人,受京都妇人追捧。

说我恨吗,我怎能不恨!

但我庆幸自己早日脱离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