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初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镇北将军府,东院,偏房。
霍明端坐在房内的椅子上,身穿一袭白色绣金锦袍,目光死寂,一动不动,俨然是生机断绝,魂归天际。
少顷,凭空一声炸雷,房间内数道白光浮现,相互交织,汇聚于霍明眼中,目光中的死寂褪去,化作神光一片。
霍明如触电一般,浑身一抖,便已清醒过来。
“这是....哪儿?”
霍明起身,左右扫视,只见房屋之内古色古香,各色精美的瓷器摆件堆叠在墙角处,墙上更是层层叠叠挂满名家字画。
与其曾经所居住的那间狭小公寓天差地别。
“我这是穿越了?”
起身活动一下身体,霍明很快就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稍微闭目回想,前身过往种种便已捋清。
前身名为霍明,其父是景朝镇北将军,武威侯,常年驻守边境军镇。
其母乃是武威侯在边境结识的一名女子,在霍明幼时便离奇失踪,当年闹得也是满城风雨,不过那时前身年幼,对母亲的印象也都来自他人口中。
至于前身,天生根骨不凡,却神智未开,鹤归山仙长曾铁口直断其天道有缺,无暇自毁,此生没有开智的可能。
故此自幼不言不语,就连吃喝拉撒都要下人照料才行,全然一个痴傻之人,因此一直以来是武威侯府内的一道伤疤。
此事武威侯府上下一直讳莫如深,但是在景朝京都内却成为一桩笑谈。
毕竟武威侯这些年武运过盛,朝中上下非议者极多,宵小之徒没胆量嚼武威侯舌根,便将满腹怨念发在了霍明身上。
鼎鼎大名的武威侯跟边境的野女人生了个傻子这事儿,在京都上下传的沸沸扬扬。
每当武威侯在边境打了胜仗,都会被人拿出来说两句。
这也导致了武威侯府内的贵人们将霍明视作家族之耻,虽不至于小气的缩减霍明的吃穿用度,但是却将其安排在偏房内自生自灭。
“我看那野女人当初就是觉得生了个傻子有愧于侯爷,所以才不辞而别,什么失踪,都是托词罢了!”
“就是,难道还能有人当着武威侯的面劫人不成。”
“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将这个傻种带走,凭白令我等被人嗤笑。”
因为前身生来痴傻,因此说这话的人从来不会避讳前身,反而将最恶毒的话刻意留在前身面前说,好似这样才能让自己受的委屈尽数消散干净。
前身虽然不言不语,但这些话却全被记在了脑子里,一句都没忘。
“哎。”
霍明默默叹了口气,既然占了前身的身子,自然也就呈了前身的因果。
自当努力过活,帮前身正名才行。
来到墙边,随手拎起一个造型精美的天蓝釉雕花鹅颈瓶,虽然霍明对瓷器并不是很懂,但其特有的那股贵气还是让霍明知道此物一定价值不菲。
而这样的瓷器,堆叠的到处都是。
“我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出罢了,还是个傻子,就有这么多名贵器物,可想而知武威侯府中上下奢靡成了什么样子。”
“恐怕这都是别人挑剩下没地方放的了吧。”
略微晃动瓶身,瓶内传来阵阵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
霍明面露疑惑之色,顺手将瓶身翻转过来,顿时有数十颗各色豆子散落下来,敲击在堆叠在地面的瓷器上,就犹如诗中所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霍明随手捡起把玩,这些珠子有金有玉,全都打磨的异常光滑平整,入手温润冰凉,好似不是人间之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霍明呵呵一笑,对武威侯府的豪奢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怪不得受朝中非议,家主镇守边疆,兵强马壮,府中金玉满地,用度豪奢,如何能不招人忌惮?
......
丁三冬是武威侯府东院管事,今日天气很好,他便亲自来负责东院偏房。
要说这东院偏房可是整个武威侯府上下三十多位管事最为垂涎的地方。
如果不是大管事需要守在正房,这地方可还落不到他丁三冬的手里。
为了能来东院做管事,丁三冬可是给大管事交了千两银子的。
除此之外他还将自己最疼爱的一房小妾送去大管事哪儿伺候了个把月,到如今半年了还没回来。
丁三冬抿了口酒,不再去想。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半生铁总宪,三千美娇娘。
他没本事当官,混个侯府管事,便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宰相门前三品官嘛,此言不虚。
就拿他今天在院子里喝的这壶陈年花雕酒来说,就是从这傻子少爷房内拿的。
还有他口袋里的金豆子,也是从傻子少爷房内拿的,不过就是要上交一半给大管事就是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被人抓住,毕竟房内主人是个傻子,自幼不言不语,吃喝拉撒都要下人伺候,这种傻子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此刻在他的小酌小饮之下,已有了三分醉意。
望着喝完的小酒壶,丁三冬一脸贪婪的就要塞进怀里,这可是官窑,拿到华音坊的十三楼里,虽然赎不了花魁,但是赎一个能掐出水的清倌人还是可以的。
“轰隆隆!”
平地一声惊雷!
丁三冬手一抖,官窑小酒壶应声掉落,摔成一地碎片。
“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
丁三冬满脸恼怒,盯着偏房的门骂道:
“野女人生的野种,老天爷都要打雷劈死你!”
心疼的将一地碎片用布包好,丁三冬打算哪天带出府丢掉,可不能被主家看到,落下把柄。
做完这一切他醉意上涌,想着自己的清倌人就这么被自己摔没了,心中愤愤不已。
“哼!罢了,今日我就多饮一壶吧。”
大袖一挥,摇晃着步子,丁三冬向着屋内走去。
他不怕喝多被人看到,整个侯府上下500多佣人,全都沆瀣一气,将主家瞒的死死的。
就是他今天睡在偏房的金丝软床上也没有谁能说出个不是来!
说不定还能落个彻夜照顾痴傻少爷的美名。
想到这里丁三冬咧嘴一笑,睡下傻子少爷的软床怎么了,要知道大管事可是都爬上侯府夫人的床榻了。
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丁三冬心痒难耐,夫人自己是不敢想了,但是改天跟张厨子合计合计,用点迷药拿下三小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也不知在侯府正房的床榻上颠鸾倒凤是一番怎样的体验。
丁三冬面带邪笑,一把推开房门,踉跄着走进屋内。
一抬头。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绣金锦袍的俊朗少年手中拿着捏着一枚玉珠,正回过头看着他。
正是霍明!
“啊!你...你是傻...霍明少爷,你...你怎么站起来了!”
丁三冬心中大骇,心想这个傻子怎么能站起来了?
要知道侯爷甚至叫了鹤归山上的仙长前来看过,都直言这傻子虽然根骨不凡,但是先天神魂残缺,断无恢复的可能!
这也是丁三冬在偏房敢如此放肆的依仗,鹤归山的仙长所言,断不会错!
但是眼下他居然站起来了!
而且目中神光湛湛,那股威严模样和武威侯何等相似,哪有半分痴傻模样?
“哦?怎么,本少爷连站起来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了?倒是你,满身酒气的走进本少爷的房间,这是为何啊?”
霍明回过头,一脸玩味,这丁三冬他知道,是侯府东院的管事,背地里手脚不干净,做了不少腌臜事,毕竟这些下人再怎么避着主家,也不会避着一个傻子不是,还是瘫痪的傻子。
丁三冬此刻额头冒汗,两股战战,口中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对。
在侯府过往所做的一切太过顺利了,他从没想过会有暴露的一天。
毕竟上面有大管事帮忙打掩护,下面的下人都不干净,早已拧成一股绳,自认为瞒的天衣无缝,压根没想过有今天。
此刻遭受霍明质问,一时间乱了分寸,一屁股便跌坐在了地上,霎时,口袋里的金豆子洒落一地。
“完了....”丁三冬见此情景,脸色惨白。
“呵呵,有点意思,这荣华富贵我还没用上,就让你小子享受了。”
霍明捡起一枚金豆子,在手中捻动着,口中喃喃道:
“自古财帛动人心啊,侯府豪奢惯了,对待下人也从不吝啬,没想到反而把你这白眼狼越喂胃口越大。”
丁三冬闻听此言一阵脱力,做下人的最忌讳的就是手脚不干净和嘴巴不干净,任何一点放在景朝都能被主家活活打死。
关键侯府上下仆从一直以来欺上瞒下,如果真的事发,以武威侯的脾气,全府上下500多仆人及其亲眷都要人头落地。
想到可能会带来的遭遇,丁三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气血上涌反倒涨红起来。
‘横竖都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傻子少爷直接灭杀在此处!’
丁三冬两眼滴溜溜的转,越想越可行,这傻子少爷一年到头都闷在屋内,除了新年侯爷回来时,平日里只跟他们下人接触。
当下又是春季,如果现在杀了他,至少还能瞒十个月之久,十个月,总能想到法子解决。
一个无人在意的傻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本来就是主家的心病,说不定侯府上下还要感激他呢!
一念及此,丁三冬眼色越发狠辣,这傻子不知为何恢复了正常,但是毕竟瘫痪这么多年,能有多大力气,自己对付他不是轻而易举!
右手缓缓挪动,丁三冬握住之前被自己无意打碎,打算偷偷带出去丢掉的碎瓷片。
起身行礼,口中说道:
“奴才今日家中有喜,得老太君恩准回家探亲一天,中午喝了些酒水,因为不放心霍明少爷,特意提前赶回府内,今见少爷大病已愈,喜不自禁,因此乱了分寸,还请少爷责罚!”
脚步轻挪,丁三冬此刻距离霍明越发近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给出的解释站不住脚,但那都不重要,只要稍微霍明稍微放松一点,他便能取其性命。
霍明此刻心中冷笑,眼中神光湛湛,对方手中藏着的碎瓷片在其目光之下压根藏不住。
更何况只看对方的神态他就知道对方已经要狗急跳墙。
心中已有防备。
口中笑着:
“好说,好说,丁管事心系侯府,这点小事...”
说着就抬起手要拍丁三冬的肩膀,好似要勉励一般。
“机会来了!”
丁三冬面色狰狞,手中瓷片陡然刺出,向着霍明脖颈刺出,要取其性命!
“只要你死了,一切也就不会暴露,我们就还有机会!”
血色弥漫开来。
丁三冬先是一喜,随后满脸错愕。
碎瓷片虽然刺中了霍明,但只是霍明挡在脖颈处的手掌,并未刺中要害。
他想不明白霍明刚刚还要搭向自己肩膀的手,怎么忽然之间就撤回到了脖颈处。
然而,这一切落在霍明眼中却觉得对方的动作太慢了,他的眼睛在对方攻击自己的那一刻就像是调了十倍速慢放的摄像机一般,精准的捕捉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并做出完美的规避。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打斗经验,选择用手去格挡的话,那么刚才自己完全可以毫发无伤。
“恶奴意图弑主!凭这条罪名就算是我当场杀了你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
丁三冬脸色惨白,口中求饶:
“少爷不关我的事,都是大管事蛊惑于我,是大管事蛊惑于我啊!”
霍明冷笑一声,不顾手上的伤痛,左手反手捏着丁三冬的手掌,随后右手拎起一个瓷瓶,砸了下去。
“扑通”
丁三冬脑门上血流如注,跪倒在地昏死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丁三冬,霍明微微皱眉,将受伤的手掌在锦缎上抹了两把,不以为意。
一个管事不仅偷拿主家财物,在事情暴露之后更是意图弑主,可见侯府上下烂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听丁三冬口中所言,此事还不是他一人所为,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蝇营狗苟!
如果让自己的便宜老爹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估计没死在军镇,反而被府中的烂事活活气死。
想到这里霍明缓缓坐在椅子上,过往的记忆涌来,往日一幕幕浮现脑海。
父亲得知自己先天有缺,难以开智时的悲伤。
大雪之日跪在鹤归仙山外三天三夜只为给自己求来仙药。
每次新年不顾家人异样眼光也让自己这么个痴傻之人坐在他的身旁。
好像侯府上下,也就武威侯把自己当个人看,如果不是但是边境军镇混乱,恐怕早就把自己带在身边了。
舐犊情深,雅雀还知反哺,何况自己呈了前身的因果,自当结草衔环已报其恩。
想到此处,霍明心有所感,先前惊雷所聚集的光芒汇聚于脑海之中,各色光芒涌动,相互交织,犹如一片光幕。
当中一道金光在光幕之上左右穿插,犹如一条游龙一般,最终几行大字浮现在光幕之上!
【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今日败敌于前,得炽金命格:潜龙在渊】
【潜龙在渊·初段·潜龙勿用:君子待时而动,厚积薄发,此命格阶段下修行速度加快,更易获得天地感悟,可助其快速积蓄修为。】
一道道亮光自前额涌出,随后覆盖全身,光芒照耀下霍明全身如同宝玉一般,但其中仍有部分暗淡光点。
随着光芒的不断流淌,霍明的身体越发晶莹,暗淡光点消失,全身无瑕无垢,随后光芒散尽,霍明睁开双眼,目中神光内敛。
他知道,这是命格在帮自己夯实根基,之前鹤归山的仙长曾说自己根骨不凡,如今恐怕自己根骨已达天人之境。
霍明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相较之前除了皮肤晶莹些许,样貌俊朗几分之外,并无太大变化。
但却总觉得让人移不开眼。
或许这就是【潜龙在渊】命格的作用吧。
【潜龙在渊】是古华夏龙人合一,人生六境的体系,从最开始的【潜龙勿用】到最后的【飞龙在天】【亢龙有悔】,代表古华夏人的智慧。
须知龙不仅是华夏的一种神话生物,更是一种象征与信仰,以龙为命格,自然贵不可言。
“我现在应该先隐藏自身,慢慢积蓄力量才行,而且侯府的事需要妥善处理,既要处理干净,又不能外传沦为笑柄,不然于父亲威名有损。”
霍明轻抚下巴,看着昏倒在地的丁三冬,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幸好没死。”
一脚踩在对方胸口,霍明俯身看着对方说道:
“你活着的用处可比死了大多了。”